“天灾?定梧桥修了才多久?”高俭哼了一声:“
魏诚富,你可真敢说啊。朝廷花二十万两银子修的桥,你拿它跟永定河边那些破房子比?”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魏诚富满面惶恐,脸上的肥肉颤了几颤:“高大人,实在是……雨太大了。”
“雨太大。”高俭把这几个字重复一遍,伸出两根手指在魏诚富眼前晃了晃:
“定梧桥,二十万两白花花的银子。你到底用了多少在那桥上?别以为本官不知道。你能怪这场雨吗?你该谢谢这场雨!若不是桥塌时正好有这一场大雨,本官倒要看看你待如何收场!”
他是工部主事,岂会对定梧桥的真情一无所知。
“大人教训的是。”魏诚富弓着腰背讪讪道:“只是……定梧桥已然塌了。这事再追究下去也无甚意义。”
他从怀中取出本书册,笑着递到高俭手边:“大人上次说喜欢黄公的诗集,我今日带来了,还请大人品鉴。”
“黄公的诗好啊。”高俭接过那本手抄集子,眯着眼睛翻了翻,不动声色将其中夹带的银票收入袖笼中:
“本官最喜欢那句‘为官莫避事,为吏要清心。’”
“此句甚妙。”魏诚忙不迭附和:“大人为官清正,有如黄公那般襟怀坦荡。”
高俭‘嗯’了一声,似乎很是受用。
“不过,”他旋即又拧起眉:“听说定梧桥塌,死伤了不少人。”
“都是些贩夫走卒……”魏诚富满不在乎,话说一半,他瞧着高俭脸色
不对,连忙阿谀道:“大人爱民如子,自然听不得这些。”
“这样吧。”他想了想,试探道:“让西郊静云寺做场祈福祛灾的法事,就以大人的名义,捐五百两银子,以表大人体恤百姓之心。”
高俭点点头:“这样甚好。”
一场大雨了结了这事,自己还得个心系百姓的好名声。再好不过。
见高俭眉目舒展,魏诚富放下心来:“那这次定梧桥重修……”
“待从户部支了银两,就还是交由你去办。”高俭随手将那本黄公诗集放到桌案上:“千万记得,这次定要把事情办好。”
“一定的。”魏诚富拍拍胸脯:“大人放心。”
他瞄了眼墙上挂的字:“大人正直清廉,当是……自有亨衢啊。”
话音未落,门砰地一声被人从外面给踹开了。
屋中两人吓了一大跳,抬眼看去,见门口站着个着玄色衣衫的少年。
一阵夜风忽如其来,把屋中的烛火吹得明明灭灭,使得那少年的眉目落在屋中人眼里,并不十分清晰。
门方才受到的冲击太大,这会儿还余波未消地晃颤着。
“你……什么人啊?”魏诚富看一眼摇摇欲坠的门扇,声音有点儿抖。
“正直清廉,自有亨衢是吧?”
江沅嘲讽地笑笑,手中把玩着根金灿灿的物件,那东西在她手中翻腾着,灵活的像条泥鳅。
高俭盯着她手中的东西。
眼熟。
上面还打着高府的戳记。
他盯着那根金条,壮起胆子
:“那是我的。”
“你的?”
江沅脸色一沉。
她方才听得轻轻楚楚,二十万两白银……定梧桥……
还有,高俭心安理得收下的那张银票,她方才在窗外看得真真的。
“你的。”
江沅面无表情,眼神冷得像是两把冰刀,刀刀能剔肉刺骨那种。
高俭立马后悔了。钱财和命比起来,他还是更惜命。
“壮士若是喜欢,本官……不不不,在下愿将之赠与壮士。”
魏诚富低着头缩在一旁,先看看高俭,又看看江沅,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赠我?”江沅眯起眼睛。
她凭本事做贼,何时需要狗官的施舍?
再说,书房里那些金条银锭,怕是沾惹了定梧桥下的冤魂罢。
“我无福消受。”江沅住了手里的动作,金条瞬时又安静变回死物:“还是,还给你们。”
她抬脚关上房门,转身走向屋中两人。
烛火将她的身形拉得很长,一步一步,慢慢将屋里瑟瑟发抖的二人湮没在幽黑阴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