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虽衣着单薄,但举手投足间完全不似风尘女子那般魅俗,而是素洁淡雅,美丽清。
单手拖着腮,独倚在水缸上,一手持那朵占尽风流的梅花,轻轻搅动着缸水。
殿门大开,女子背对来客,墨青色的长,细细软软披在身上。
一袭青衣静静看着如诗如画的背影。
在世间的那些修士眼中,红衣或许比不上卞狱京。
可那是他们没有亲眼瞧见过。
所有的京兆娥眉之中,只有红衣给他的震撼最深,不是美貌,是无与伦比的气质。
但谁又知道这样一个堂堂第二道门的掌教真人,却是患上了最不可能失眠之症呢。
虽说修行到了这般境界,早已无需睡觉,但是她就连普通的打坐入定也做不到。
而这特殊病症,大概便是源自当年的自责吧。
正想着,红衣停下搅动缸水的梅枝,悠悠站起,回身。
青衣行礼,“姐姐,好久不见。”
原本灵动的双瞳,此刻有些无神,“有多久?”
青衣道:“十年了吧。”
红衣幽幽道:“哦……”突然忍不住笑了,抬起一只手轻摩眉梢,“你来祖洲不去寻你的儿时好友,来我这做什么?”
青衣望着红衣手中的梅花,眼神温和道:“听闻姐姐在此,先来看看,张鉴那里,稍后再去也无妨。”
红衣的眸色又变得深邃,似有氤氲,如夜月下雾气弥漫的幽湖,令人看不出真实的表情。
片刻后,将手中梅花插入香案的瓶中,低声道:“既然看过了,就走吧。”
青衣未说话,也没动。
红衣唇角拉出一道弧线,似笑非笑道:“我不知道雁音在哪里。”
青衣声音有些颤:“姐姐,真没有消息吗?”
红衣露出一种很复杂的表情,沉默了好长一段时间,才抬起头来,正对着青衣,用一种很凝重的声音缓缓道:“她的心思从来都只在那阉人身上,你这般又是有什么意义?”
青衣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说道:“若是姐姐见了她,能帮我转交给她吗?”
红衣挑眉。
青衣静静看着她。
红衣轻叹:“你们三个,都是父亲眼中的好孩子。”突然自嘲一笑,“当然,除了我!”又道“他想把雁音许配与你,但那是他的意思,雁音和洪飞鸾早就私定,你如今没有娶到雁音,却还坚持着父亲的嘱托,不后悔吗?”
青衣声音很平静,“雁音是雁音,戏是戏,不一样的。”
红衣闻言冷冷一笑:“曾经的春风第一,甘心唱戏?”
“春风第一……”青衣重复一句,末了化作一声苦笑。
红衣继续道:“你捂不住心,文江子列春风虽然有时会有所偏悖,但榜却从来没有庸才,你之前的贾三花,洛剑父,都已经在山顶,而你却顶了个大青衣的戏子名头,你以为这是父亲想看见的?还是说你的道心早就蒙了尘?”
“没有。”青衣深吸口气,再幽幽吐出去,说:“鱼叔叔救我性命,给我生计,他的托付,我自然要听。”
“他托付的是雁音丈夫!不是你!”红衣的脸一下子沉了下去,厉声道。
“可……”青衣吞吞吐吐。
“可是什么?洪飞鸾与雁音和离,但也未同你在一起,你这般是有多可笑,她自己识人不清,遭受这一劫,又怪得了谁,我做姐姐的都没有过问,哪里轮到你在这越俎代庖,杞人忧。”红衣呵斥道。
红衣似乎很是生气,殿内水缸也震动起来。
“亏洛剑父等人对你加以厚望,可你除了弄了个勍城剑气的虚名,还做了什么?”
青衣听到责骂,连叹息都不出来。
只好苦笑着轻轻说:“姐姐还是同以前一样,一见面就喜欢骂我。”
红衣的睫毛颤了一颤。
“还不是你找骂!”
青衣见有所缓和,这才松一口气。“姐姐,那这信就拜托你了。”
走上前将信放在了香案上。
然后又从怀中摸出一个布包,也一同放在香案上。
随后笑着道:“这是姐姐最爱吃的芙蓉豆,临来想着顺道去趟鄞州带给姐姐,不想姐姐也来了祖洲,正好。
不过吴老掌柜年前去了,后辈儿孙接了手艺,铺子还在开,我尝了,味道还可以。”
红衣瞥了他一眼,淡淡道:“不吃,拿走。”
青衣离开了,还是留下了信和芙蓉豆。
很久很久了……很长一段时间以来,她都觉得当初的父亲错了,洪飞鸾错了,高青锁也是,只有自己是对的,但为什么自己不敢睡觉呢,是怕见到谁么?
红衣伸手打开布包,取了一粒芙蓉豆放入口中,喃喃道:“味道还是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