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心事,翠翹不能懂得,她也不想讓她懂得。
晚上的時候,綏綏服侍翠翹吃了藥,走出殿門看見高高的月亮,決定去花園裡走走。那裡的山石後有一條小河,河水嘩啦啦從樹下流過,她把心事說出來也不會有人聽到。
可這麼個絕妙的地方,已經被人捷足先登。
她才走近,忽然發覺河灘旁有黑影晃動,她嚇了一跳,慌忙藏到了樹後,然而那影子也晃了一晃,竟還說起話來。是個女孩兒的聲音,又細又顫,
「誰?是鬼嗎?……冤有頭債有主,我可不怕鬼,你等著,敢嚇我,看我不打你!」
只聽咻咻幾聲,竟真的飛來幾個石子兒。
綏綏忙道:「住手!住手,我是人,不是鬼!」她小心走出來,提裙子走近了,借著月光同那女孩兒面面相覷。
竟然是楊三小姐。
「楊——」
「是你!你不是太子的人麼。」楊三小姐站在一塊大石頭上,歪著頭看了她一會兒,忽然很兇地質問她,「難道你就是那個周昭訓?」
她語氣不善,綏綏可不敢承認,遲疑了一下,三小姐卻笑了起來:「罷了,怎麼可能是你……今天可是那個娘娘的好日子,怎麼會來這裡呢,能來這裡的,都是傷心的人……」
三小姐一語未了,東倒西歪地在石頭上坐了下去,綏綏才聞見一股酒味兒,她就轉過了頭來,晃了晃手裡精緻的麂皮酒袋:「要不要吃酒?」
綏綏可不懂了,愣了愣道:「三小姐不是皈依入道了嗎,也可以喝酒?」
三小姐笑道:「噯呀,所以我才要躲起來呀!再說,做了道姑就不能喝酒嗎?壽安公主,同昌公主,她們都做了道姑,還不是每日縱情宴飲,養無數才子面,我不過到街上逛逛,姊姊知道了,就把我抓到這東宮裡,關我的禁閉,煩死了。」
三小姐氣哼哼的,顯然是喝醉了,綏綏想了想,決定占她點兒便宜,接過酒袋來灌了好幾口。
綏綏不過是想占點便宜,三小姐卻同她推心置腹起來:「嗐呀,你也不要難過了,不就是太子封了那個姓周的,沒有封你嗎。你以為做了宮妃就是好的嘛,你看我的姑母,她入宮做了惠妃,還不是難過死了……陛下之前最寵她了,可那根本就是假的,他喜歡的是淮南王的王妃,為了那個女人,逼得淮南王家破人亡——姊姊以為我不懂,從來不告訴我這些,可我都知道,他們幹的那些事兒,我都知道!沾上李家的男人,有幾個能快活的!」
若這還是在涼州的時候,綏綏一定覺得酒逢知己千杯少,也要連聲附和,跟著說李重駿的壞話。
然而此時此刻,她卻覺得害怕。
這樣的醉話,是說不得,也聽不得的,綏綏忙站起來,想要趁黑溜走,卻聽三小姐又喃喃自語,
「姊姊可是長安出名的淑女,又是楊家的女兒,同太子青梅竹馬……太子,哼,沒有楊家,他能當上太子麼!可是……那又怎麼樣呢,他對姊姊一點兒也不好……」
她真是醉了,編排完了皇帝,又開始埋怨李重駿。
綏綏慌忙走開了,可走著走著,卻回味出一絲不對頭。
起初她也沒想出到底是哪裡不對頭。
她才喝了酒,肚子卻空空的,胃口燒得慌,走回殿內。
殿內靜悄悄的,只有翠翹在碧紗櫥下睡著,梅花案的茶放了不少時候,已經是涼掉的了。
有傳言說女人家吃冷的東西不易有孕,所以女孩兒都極忌生冷。可綏綏才不想給李重駿生娃娃,平日還常故意喝冷茶。
她灌了一肚子涼水,正要悄步出去叫人烤點心,忽見李重駿走了進來。
這是她被封了什麼昭訓之後,第一次見到李重駿。
他看她一眼,撩袍坐到了坐床上,然後又看了她一眼。
綏綏不明所以:「殿下有事?」
也許李重駿開口了,也許他沒有,綏綏已經聽不到了。一陣眩暈忽然衝上來,胃裡止不住地翻騰,像有一鍋熱水翻騰,灼燒刺痛。
這不對勁。她一個晃神,立刻轉身往外走。
李重駿皺眉道:「給我站住。」
綏綏沒搭理他,也沒有力氣搭理她,她走得跌跌撞撞,一路叫著「小玉」,可是胃裡絞痛得厲害,一張口就忍不住作嘔。
李重駿追上來,一把拉住了她,綏綏軟綿綿倒在他懷裡,他的胸膛很硬,讓她覺得很安全,可綏綏還是奮力掙脫……因為頭痛,她馬上就要嘔出來了,當著他的面,實在是很丟人。
她也不知道為什麼這個時候還有心思想這些,反正她用盡力氣推開他。
「我出去……我要,小玉!小玉!」
「你怎麼了!」
「放開我!」
可李重駿的力氣實在太大了,他不僅緊緊把她摟在懷裡,還扳過她的臉查驗,左右搖撼。
她終於忍不住,哇地一聲吐了出來。
就這麼吐了李重駿一身。
她雖然還沒來得及吃什麼,可喝了不少酒啊,還有茶啊。李重駿那看起來就很貴重的青灰襴袍,上頭不知用金線繡的什麼珍禽,威風俊逸,這會兒也被她吐得落湯雞似的。
宮娥們聞聲趕了進來,看見這詭異的場景,都嚇得跪了下來,嚇壞了,哆哆嗦嗦說「奴婢該死」。
綏綏想,她們要是該死,她就得千刀萬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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