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重逢与别离
倪重醒来的时候,浑身疼得像散了架一般。因为疼痛,他不由自主地呻吟起来,却听到一阵阵小狗的哀鸣。好吵,谁家的狗在身边烦自己。嗯?怎么这声音这么近好像就在自己的身上出来的?他挣扎了几下,总算勉强睁开了眼睛。他现在还不会站立,只能勉强地在地面上爬行。他眼前模糊一片,只有黑白两种色彩。他在一片小水洼的反射中看到了这一世的他自己——他变成了一只黝黑的、肥嘟嘟的土狗崽子。
他不记得怎么到了这里,记不清自己和狐小仙是怎么分开的,他只记得他曾在风中对着狐小仙大喊:“狐小仙,别忘了我,记得我是倪重!”哦,原来自己是有名字叫倪重,可为什么自己现在是条小狗?那狐小仙又是谁?他有点记不清了,那人的样貌也变得模糊一片。
肚子咕咕叫着,他缓了好一会儿才艰难爬了起来。倪重到处寻找食物的气味,总算他凭着灵敏的嗅觉闻到一家酒楼的后厨,畏畏缩缩地跑过去。一条巨大的猪后腿放在案板上,血水遍地,角落里还有一些散着热气的猪下水,倪重此时饿得很了,咽了一下口水,就跑过去拼命地吃着腥臭的猪肠子。屠户正在磨刀并没有注意这时候来了个“小偷”。
此时,胡老伯挑着担子来给酒楼送菜,热情地和后厨的几位老哥们儿打招呼。屠户和胡老伯是同乡,平时很熟,他一边磨刀一边跟胡老伯闲聊。突然听到哪里似乎有窸窸窣窣的动静,难不成来了老鼠?这还得了!
屠户对着胡老伯做了一个安静的姿势,然后拿着刀蹑手蹑脚地向着角落走过去,一下看到了正在偷吃猪下水的小黑狗。“好啊!我还以为是老鼠,差点脏了我的刀。”屠户一把抓住小狗的脖子拎了起来,满嘴黄牙得大笑,“我看把你炖了狗肉汤,好给咱们老哥几个打打荤腥牙祭!”
变成小狗的倪重,使劲地蹬着四条小腿,它的力量太小了,对着膀大腰圆的屠夫哀嚎不已。胡老伯听了不忍心,就拿着扁担上留着回家吃的两尾草鱼对屠户求情:“你看,我们也没个孩子,我老婆子正好喜欢狗,我拿这两条鱼跟你换,你把这小狗崽子送给我吧!”
人人皆知肉中最佳者为羊,牛肉为中,猪肉最次。但即使是号称最差的猪肉,都是王室贵族、达官显贵才能吃得起的肉类。平常百姓好得能吃到些大牲口的内脏下水,馋了饿了只能吃些鸡鸭、鱼虾、泥螺之类的荤腥果腹,而那也不是天天都能吃得上的美味佳肴。屠夫看到鲜鱼眼睛光,自然乐得把小狗给了胡老伯。胡老伯抱着小狗安抚了几下,放进扁担筐里带回了乌篷船,起名叫皮蛋。
倪重被老伯救了下来,心中很是感激。虽然他很想纠正老伯给他起的名字,他不叫皮蛋,他叫倪重。但是一张嘴就是几声嘤嘤嘤的小狗叫声,什么也说不出。索性由着老伯那么叫了,不就是个名字嘛,也不是很重要。还是有个地方安稳睡个觉,有口剩饭填饱肚子比较要紧。但是,在他现在不太灵光的头脑深处,似乎有个什么事情是顶顶要紧的。但是什么事?是什么人?他又好像搞不清楚。于是打了个哈欠换了几个舒服的姿势,窝在老婆婆的脚边,在乌篷船晃晃悠悠的规律节奏下,睡着了。
一天早上,胡老伯摇着橹划着船,一如往常准备给城里的几个酒家送菜送鱼。小狗皮蛋摇着尾巴从船尾溜达到船头,他的狗鼻子十分灵敏,在浓浓的晨雾中,也能闻到几十里外的气味。
皮蛋似乎觉得这是件很好玩儿的游戏,他向着左边嗅了嗅,哦,巷子深处的那户人家早晨炒得一盘鲜鸡蛋,真香啊!又向着右边嗅了嗅,有个人刚刚死了,他们家正在为他办丧事,案台上不仅有香火、烧纸还放了只烧鸡作为贡品。哎,人死都死了,烧鸡给我吃或者给我家主人多好,可惜可惜……
他继续着自己的游戏,忽然,他闻到了一股异常熟悉的陌生味道。说熟悉是因为那味道根植记忆,是脑海中挥之不去的气息;说陌生是因为自从倪重来到这个世界,他并没有在这个城市里闻到过相似的气味,那是——她!是她的味道,是那个他在梦里喊过无数次“狐小仙”的味道!
一瞬间倪重(皮蛋)似乎记起一切,拼命地向着前方狂吠,奶声奶气的小狗爆出来的力量并不大,但足够引起胡老伯的注意。也就这样,救下了蜷缩在桥洞里命垂一线的小乞丐——他心心念念的狐小仙,这一世的狐小仙。
现在,狐小仙更名为丫头,模样比之前长大不少,就是清瘦得很,她已经完全不记得自己的过往,也不记得倪重和他们在界碑下的约定。还好,她的脖子上还有那个桃核哨。能在这乌篷船上再度相逢,倪重心里说不出的开心,他经常盯着熟睡中的丫头,有任何外人想要接近丫头他就冲过去阻止。他说不出人话,也不能告诉丫头任何事,那就踏踏实实地做个好狗狗。陪在她身边,陪她玩儿,陪她笑,晚上窝在她的脚边或身边给她取暖,这就够了。
丫头在船上有一个临时搭起来的小床,窄窄的一条,她已经很满足了,每晚丫头沉沉睡去后,倪重看着她熟睡的脸,心满意足地叹了口气,就窝在小床下面跟着进入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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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狐小仙与倪重下界历劫后,风羲涧里也在酝酿着一场风暴。
狐小仙离开风羲涧,狐夏夏与单小虎的心里面都是落落的。
对于狐夏夏来说,他从出生起就没有和妹妹分开过,关于这一点他也是刚刚意识到。小时候不懂事总是嫌弃妹妹又丑又笨,还总是跟着自己身后转来转去,实在是烦得很。因此明里暗里没少欺负她。
但是自从出来游历修行,哥哥姐姐们在山下那一晚就再无音讯,只有和这个妹妹互相依靠,相伴而行。他以为之前都是他在照顾妹妹,担起一个哥哥的责任。而实际上,从来都是妹妹任劳任怨在料理一切。无论是在这一路上还是以前在老家比骅山狐狸洞的种种,都让狐夏夏惊讶地后知后觉自己的妹妹有多好。可惜他这个做哥哥的实在是太不称职,妹妹离开身边了才知道感激。狐夏夏耷拉着脑袋望着小溪,轻声叹气。
同样耷拉着脑袋的还有单小虎。单小虎从来都是粗线条的,可现在竟然也伤春悲秋起来,狐夏夏有点意外:“我在想妹妹叹气,你又为了什么?”
“我也在想你妹妹……”单小虎不会撒谎,直截了当就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
“她是我妹妹,又不是你妹妹,你想个什么劲?”
“她,她是我师妹啊!师妹也可以想一下的。”
“告诉你,少打我妹妹主意。而且,你别忘了,你是猞猁精,我们是狐妖,咱们的族群差了十万八千里呢!”
“你,你说什么?我没听懂……”单小虎是真的没听懂,他用后腿挠了挠后脑勺“我只是觉得,长这么大认识的第一个好朋友就是狐小仙,现在她不在了,也不知道能不能平安回来,总觉得很挂念。你也知道,我们猞猁都是独居的,所以我一个在山林里生活了1oo多年,连我爹妈和其他同类都很少见到,好容易身边有个伴儿现在又没了,真是太难受了。”
“那我不是还在吗?我、师尊、大师兄、二师兄不都还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