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叹了口气说:“真是造孽啊!好好的孩子,就这么扔了。咱家就算还有口米汤,也不能把孩子扔掉。孩子他娘你看看这孩子是病了还是饿了?”
女人摸了摸孩子的头,又摸了摸小屁股,无奈地摇了摇头说:“是个不带把的。他爹,你看这可怜的孩子,要不以后就做咱们令狐家的闺女吧!”
“哎……好吧。在田地里还能捡回个闺女,这倒是个新鲜事,那就叫个‘鲜儿’吧!”
令狐一家普普通通,有几亩稻田,平时男耕女织,虽然日子清苦倒也能自给自足。怎奈何没过几年平静日子就遭遇乱世,朝廷对农户商贩的税收越来越高。种田是靠天吃饭,总会有遇到虫灾、旱涝等天灾人祸的时候。令狐家只有当家的令狐老四这么一个壮劳力,老婆身体弱做不了重劳力,一双儿女也还年幼,眼看着种田种不下去了。于是他一咬牙,跟着村里的几个老伙计去了附近的矿山凿石开矿,为朝廷开采黑金,也就是煤矿。
这个营生是朝廷官家的,由于风险很大经常出人命,所以为了招工就把工钱给得高一些,赋税也能相应减少一些。穷人家为了生存,只好去卖命,这是一个悖论,但也无可奈何。可惜,令狐老四这位仁兄实在点儿背,刚做工半年多就遭遇了一次塌方,矿山上一块大石砸断了他的腰椎骨。当时没有咽气,被几个工友送回家,卧床躺了几个月之后也就一命呜呼了。
令狐大嫂因此守了寡,带着一个八岁大的儿子和两岁多的女儿,也就是令狐鲜(狐小仙的第二世)。令狐大嫂为了能把两个孩子拉扯大,只好把家里的地和房子都买了,给男人下葬后拿着剩下的钱带着孩子们搬到纵城投奔亲戚,一边做些小买卖,一边给富贵人家做洗衣妇。巧合的是,她干活的其中一家就是欧阳家。每天,她一边送儿子去纵城一家铁匠铺子当学徒,一边背着小女儿到处打零工。日子再苦再难也得咬着牙挺下去。
欧阳重见到令狐鲜的那天晚上,又一次做了那个梦。这一次,女孩儿对着他笑了,跟在街上一样,她对他说:“倪重,我来了,我是狐小仙。咱们是拉过勾的哟!我没忘咱们之间的约定。”然后就笑嘻嘻地消失不见了。
欧阳重每天依旧按照长辈们的安排,读书练字抚琴骑马射箭,一刻都未曾懈怠,但是他心里却十分希望走出欧阳家的宅院去外面走走,也许能再次遇到那个叫令狐鲜的孩子。可他再也没能见到她,他无数次用各种借口去那条小街上找过她,但始终没能找到。他以为只是一个梦而已,笑话自己太傻。实际上,令狐鲜经常出现在欧阳重家的后院,帮着母亲一起洗衣干活。他们二人一院之隔,却隔了四年光阴。
又逢一年的正月十五,欧阳全府上下都张灯结彩、热闹非凡。所庆为何事?原来欧阳老爷官升至二品太乐令,掌管皇室宗族的伎乐;另外欧阳重在之前一次皇家宴请各位朝臣的宴会上,为在场的贵族大臣们抚琴一,还做了诗。小小年纪天赋异禀,得到了中明国国君的赞赏,还赏赐了不少金银。
欧阳老爷甚是高兴,于是就选择欧阳重十岁寿辰这天,大摆宴席一并庆祝。来访宾客前来贺喜,不少会见风使舵的随即开始拍起了马屁:
“恭喜欧阳老爷宏图大展,步步高升!听说圣上对令郎颇为赞赏,恐怕贵府之后要有喜事连连登门啦!”
“听说南陵长公主有一个女儿,跟贵公子年龄相当,再过几年,会不会被招为驸马爷啊?哈哈哈哈哈……”
“我看驸马什么的还不急,但是这欧阳大少爷小小年纪就有如此才华,真是后生可畏啊!也许再过几年,欧阳老爷就能与令郎同朝为官,一起飞黄腾达了!”
好听的话谁都爱听,欧阳老爷是个被压制了太多年,颇有些怀才不遇的世家子弟,他入仕十年才总算混到了二品,大儿子又在那么大的场面下给自己长了脸。心中实在是高兴得紧,所以喝得就有那么一点多,人也就有那么一点飘。
送走了一批批客人之后,他还拿着一壶酒,晃晃悠悠地在院子里乱转,欧阳重遣散了伺候在身边的下人们,跟在父亲身后,想看看他要做什么?不管欧阳重在外人面前显得多么越实际年龄的稳重,他内心还是一个小孩子,十岁而已,不可能不贪玩儿也不可能不调皮,无非是平时自我压制住了而已。
父亲喝高了,东倒西歪地往前走,却走着走着走到了后院,这是下人们平时干活的地方,洗衣服、刷马桶、杀鸡宰猪的脏乱得很,是欧阳重从来也不会光顾的地方。父亲没有意识到自己走错了,就继续走着推开一个房间就要进去,只听见里面有个女人惊呼了一声。
欧阳重心想坏了,怕是父亲闯祸了。就赶紧跑过去把父亲拦住,拉到了一边。里面的女人也赶紧掌灯,穿好衣服走出来,看见是欧阳老爷和大少爷,赶紧行礼。借着微光,女人的身后躲着一个六岁多的小女孩儿,问道:“娘,他们是谁啊?”
欧阳重脑子里“轰”的一声,这个女孩儿不就是找了多年的令狐鲜吗?她怎么在自己的家里?他克制住自己的情绪,又恢复了那张少年持重的面孔说道:“今日之事是个误会,家父喝多了误闯夫人的内房,还请见谅,我明日会差人来送些银两,还请夫人收好。此事莫不要传了出去,否则都不好交代。”
令狐大嫂虽是个村里农妇出身,但也算在这大户人家做了些日子的工,多少懂些规矩,谢过了大少爷的好意说:“奴家本是府上洗衣服的帮工,今天赶上府上摆宴席缺人手,就带着闺女过来帮忙做些洗菜、烧火的琐碎事。因为时间太晚,我一个妇道人家带着孩子走夜路不方便,府中管事的善心就借了我这一间房子休息。明日一早我就会带着孩子离开,一定不会在外面胡乱说话,请老爷和大少爷放心。”
欧阳重点点头,看了眼躲在母亲身后望着他的令狐鲜,然后就扶着醉醺醺的父亲离开了。走的时候,他回头又看了一眼令狐鲜,说道:“我房间缺一个帮我铺纸研墨的使唤丫头,我明天跟管事说一声,让你女儿来府上做事吧!”回过头,欧阳重嘴角不由上翘无声地笑了。
第二天一早,父亲酒醒模糊中似乎想起了什么颇为懊恼,这要是传了出去自己的脸往哪里搁?欧阳重按惯例来给父母大人请安,看到父亲神色不大好,就借口说自己新写了一幅字,请父亲去书房指点一二。
在自己的书房里,欧阳重向父亲提议把那洗衣妇的女儿买进来做自己的贴身侍婢。
“那怎么行?这样的人家,我就找个借口把他们一家赶出城去就好,何来这样的麻烦。”父亲颇为不快,总觉得自己的污点被别人拿住了,心里面就结下了一个疙瘩。
欧阳重了解父亲的为人做派,就笑着说:“父亲大人此言差矣,据说那洗衣妇不仅在咱们家帮忙做事,还在其他几家大户做些杂务活计,如果就这样不明不白被赶走了,总还是会有好事者问上一两句,万一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那就不好控制了。如果我们表面上不计前嫌,开明大度给予他们些许好处,再把她的女儿管束在我们的眼皮底下,她就会多少忌惮几分,这样才是万全之策。”
欧阳鸣斟酌了一两分,便点头答应了。随即叫来管事去妥善安排,并叮嘱道:“让那妇人好自为之,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管事鞠躬行礼便下去了。这件事虽然不大,但总归不是什么好事,欧阳鸣心中始终不太痛快,所以对欧阳重说道:“你把她放在你这里就做个粗使丫头就好,该管束的时候不能心慈手软,记住了?”
“儿子遵命。”欧阳重恭敬回复,内心却窃喜:总算找到了!只要是我想要的,无论是人还是东西就一定要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