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大逃亡
狐小仙到人间历劫的第二世,化身为一个名叫令狐鲜的人类女孩。在她6岁的时候,家庭遭遇突变,年仅6岁的令狐鲜不得不亲手杀了一个企图对养母施暴的恶徒,后来意外现自己前世竟然是狐妖。为了掩藏身份,也为了保护养母和哥哥,她只好将他们的记忆消除,然后把自己卖到欧阳家,成为欧阳大少爷的贴身侍婢。怎承想,这位高高在上的大少爷欧阳重竟然是倪重的转世,更想不到的是,欧阳重竟然爱恋她多年。
这两个人的情感在国恨家仇中纠葛起伏,剪不断理还乱。面对外族入侵和妖孽作祟,令狐鲜最终选择了用自己的生命去保护她珍视的、深爱的、悲悯的欧阳重,以及中明国的无数百姓。在她14岁的时候,恢复前世记忆和法术的令狐鲜引出三昧真火将自己当作蜡烛点燃,一方面净化体内剧毒引的妖气,避免落入魔道;另一方面拿自己的肉身作为燃料,化成绵延数百里高数丈的火墙,阻隔了丁零大军入侵中明国、屠杀北望城几十万军民的狼子野心。
令狐鲜化作的火焰城墙,燃烧了整整一个月。有不要命地上前尝试,然而无论是人是兽,亦或羽孙剩下的那些徒子徒孙蜘蛛精怪,只要靠近火墙就会被热浪灼烧,触碰则会瞬间灰飞烟灭。丁零大军使尽浑身解数妄图扑灭这火墙,然而不论是用水浇、用土埋,火势依旧。
丁零族的百万大军因为这火墙寸步难移,只好在火墙外二十里的地方安营扎寨等待火势减小自然熄灭。为何要距离二十里那么远?因为这火实在温度太高,附近的水源都被蒸殆尽,周边五里左右均为焦土,寸草不生,且毫无一物。丁零王拓跋哲听说自己的大儿子拓跋晟的尸就在这火中,本还想把他找回来,可惜不但找不回来,甚至连接近火墙都不太可能,只好作罢。权且当做给儿子举行了火葬,用他的血肉为丁零全族向苍天与大地做了祭祀。
令狐鲜为北望城和整个中明国争取到了宝贵的逃亡时间。然而,正如拓跋晟和南极仙翁都曾讲过的,她能用自己的办法阻挡住丁零族的一时入侵,以后依旧还会有其他的部族、国家、宗派展开权力的角逐与纷争。战乱才是这一世人间的主旋律。
那天晚上,欧阳重了疯一般跑回北望城报信,他如同着魔似的抓着骠骑大将军魏箜际的肩膀,用极快的语对他大声吼着:
“令狐鲜变成了火墙,她让我们快跑,快跑!快——跑——!”话音刚落,欧阳重一口瘀血从胸口翻涌而出,接着双眼一翻狠狠地摔倒在地,无论如何也叫不醒了。
人们以为他疯了,但是魏箜际知道他说得不会有假,令狐鲜果然为了全城军民做出了牺牲。魏箜际知道其中利害,赶紧集结全城将士,分批、分组,帮助北望城的百姓黎民在两日之内迅撤离。举全城之力往南迁徙,争取与纵城留守的部分魏家军、欧阳军集结,互相照应抵御外敌。
这一次,全城军士和百姓再度齐心协力完成迁徙,再也没人质疑令狐鲜的忠义,同样再也没人非议欧阳重的勇敢,令狐鲜和欧阳重是北望城四十万军民的救命英雄。欧阳重着高烧一直昏迷不醒,他手上始终紧紧攥着令狐鲜留给他宝剑和桃核哨,人们掰都掰不开。魏箜际命令军医在马车里随行照顾欧阳重,一定要把他治好。
躺在车中的欧阳重一直在做梦。他在梦里,再次回到熟悉的欧阳家宅自己居住的那个院子。他再次看到院中枝繁叶茂的那棵海棠树,火红的海棠盛开,在阳光下随风摇曳,花香四溢,有些许花瓣落下被风吹起。令狐鲜穿着那一袭月白色的襦裙,手持短剑翩翩起舞,欧阳重则坐在一旁,为她抚琴伴奏,轻轻吟唱着:
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
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
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投我以木李,报之以琼玖。
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这是属于他们二人的生命之歌,连接着彼此的心意,更贯穿着他们的一生。
一曲唱罢,欧阳重轻轻呼唤令狐鲜,令狐鲜停下身,回头笑着与欧阳重对视。他们四目相对,眼中只有对方。正当欧阳重沉醉在此刻的浓情蜜意时,令狐鲜却像一幅画似的渐渐点燃不见了踪影,那棵盛开的海棠树也燃起了熊熊烈火,火苗似乎就是一朵朵海棠花,空中飞散点点火星四溅就像平时随风飞起的红白花瓣随风摇曳。
欧阳重觉得周围的一切顿时没了颜色,除了燃烧着的海棠树四下里只剩漆黑一片。欧阳重慌张地到处奔跑呼喊着令狐鲜的名字,却没有任何回音。他忽然感到十分寒冷,轻轻呵气都会泛起冰霜,他想靠近着火的海棠树寻求一点温暖,可一旦靠近,他就被火焰的灼热烫伤。几次尝试靠近后,他实在快要冻僵了于是再也不管不顾地扑了上去,紧紧抱住树干,好像抱着令狐鲜一般。欧阳重再也不愿意让任何人、任何事将他们分开。欧阳重全身燃起大火,虽然疼痛异常,但他依旧不愿放开,任由火焰将自己包围,将自己点燃。
欧阳重胸中的郁积多时的痛苦和绝望,化为泪水从眼窝里喷涌而出,顺着眼角、脸颊源源不断,浇灌在怀中抱着的树干上,流淌到脚下的树根里。火势渐小,逐渐被欧阳重的泪水熄灭了。欧阳重觉得手中抱着的不再是树干,而是一个真正的人,那就是他思念多时的令狐鲜。令狐鲜身上的火被欧阳重的眼泪逐渐熄灭,她也深情地拥抱着欧阳重。两个相爱的人总算不再分离。哦,欧阳重总算记起来了,眼前的这个人不仅仅是令狐鲜,他们已经认识三世了,在她还是小狐妖狐小仙的时候,在她是胡苍苍的时候,还有这一世的令狐鲜,他们的命运始终都纠缠在一起。
欧阳重想好好看看眼前的狐小仙,他以为她回来了,他能感受到她的存在,却无论如何看不清她的脸。一瞬间,欧阳中现手中抱着的令狐鲜不见了,那棵海棠树也不见了。焦急万分的他就这样一边呼喊着令狐鲜的名字,一边从梦魇中惊醒过来。
“鲜儿!”欧阳重大喊一声坐了起来。
身边的老军医叹了口气,说道:“欧阳将军,您可总算醒了,刚才抱着老朽的脚一边哭一边喊,一会儿是令狐鲜,一会儿是狐小仙……真不知道您这梦里到底遇到多少人。”说罢,老军医摸了摸他的额头,接着拿着水壶递给欧阳重,“您这烧总算是退了,我在这车上陪着您四五日了,您一直高烧不退,再这么烧下去您就该一命呜呼了。哎,还好您福大命大,在鬼门关门口转了个圈,总算还是命不该绝逃过一劫。”
欧阳重拿着水壶,轻轻摸了下自己的脸,满脸都是水,也不知道是泪水还是汗水。他谢过军医救治和照料的恩情,然后暗暗自嘲:“名字不过是个称谓,自始至终都是一个人而已,只是她已经不在了。”
烧了四五天没有苏醒的欧阳重,躺在马车上跟随着浩浩荡荡的逃亡大军一路从北望城南下。路上,有的老弱妇孺实在走不下去了,就选择在附近的村子里留下,或者逃到深山老林里躲避。魏箜际没有阻拦,他也清楚人的命中注定,他没有足够的能力保全所有人,因此只能选择尊重他们自己的意愿。魏大将军让这些人带着基本的粮食和御寒衣物,从此以后自行逃命,再也不归他管了。
人口对于军队和国家而言,都是至关重要的资产,但在这种流亡的状态下,老弱病残者确实会拖累其他人,也会让整个逃亡大军增加负担,减慢度。两方比较下,魏箜际只能做这样看似无情的决定。
大病初愈的欧阳重,披着单薄的外衣,缓步走在人群之中。他面容憔悴,人形消瘦,远没有当初雄姿英、恃才傲物的精气神,却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沧桑感。他觉得随着令狐鲜的死去,他身体里的一部分也跟着那场大火燃烧殆尽了。
老军医赶紧追上他,一边絮絮叨叨地说:“我说我的欧阳将军,劳您大驾还是回马车上躺着吧!这刚不烧就跑出来吹风,若要再烧起来就算大罗神仙也救不回来了。”
魏箜际就在他们前面不远,听到了“欧阳”二字,拉了拉缰绳掉头向他们走来。他看着已经病脱了相的欧阳重,微微叹气。然后翻身下马,屏退了军医,把自己的大氅脱下给欧阳重披上,亲自陪着欧阳重缓步前行。
他们二人走了很久没有说一句话,这场仗并没有真正开打就选择了弃城逃跑,对于军人来说这是一种耻辱,但对于保护好这些普通百姓来说,这却是正确的办法。魏箜际明白此时的欧阳重只不过还没从令狐鲜离世的悲恸中走出来,只好默默地陪着这个少年。
说起来,欧阳重还没有魏箜际的长子年龄大,在魏箜际眼中欧阳重的确是个后生晚辈,但是他们之间似乎并不是长辈与晚辈、上级与下级、武将与贵族那样的关系,有一种越了他们身份的情谊,不知是什么时候在二人之间建立。欧阳重经常觉得魏箜际更像自己的父亲、兄长、老师,他们共同反抗南陵长公主,共同谋划逼宫推倒老君王,破除妖孽的阴谋,共同救助北望城的军士与百姓。此时他们又要开始谋划,下面的路该如何继续。
欧阳重沙哑着声音缓缓开口:“魏将军,小国君现在应该已经随我父亲到达南都,他们会在那里设立新的国都,并举行登基大典。我从纵城北上的时候,带着我的人马兵分几路向北方几个州郡传递消息。估计我们能与这些州郡逃亡的百姓一起汇合。”
魏箜际拍了拍他的肩膀,让他休息一下不要说了。魏箜际对欧阳重说:“我知道你心系国之大事,但你现在也要保重身体。那些事情我已经安排手下几个副将去处理了,确实已经有不少周边州县乡里的官吏带着百姓过来和我们会合,但这人实在太多了,只是一味逃跑也不是个办法。我回头再跟大家好好商议下一步我们该怎么办。
欧阳贤弟,令狐……她最后离开军营去找拓跋晟的那晚,我和她闲聊过几句。我能看出你们二人之间的情谊,也遗憾你们不能有情人终成眷属。但我必须说,无论她曾经如何逼你离开,说要跟你断交之类的话,其实她心里自始至终只有你。只是她自己那时候不知道罢了。”
那一日,令狐鲜决定第二天一早便与玄墨出城去找拓跋晟谈判。天色已晚,魏箜际想为令狐鲜和玄墨设宴送行。玄墨清楚魏将军是有话想和令狐鲜嘱咐,因此早早就告假离席,让令狐鲜与魏将军单独多小酌几杯。
魏将军的女儿和令狐鲜年龄相仿,看着令狐鲜就像看着自家闺女。酒过三巡,眼看这小女娃娃就要去为全城赴死,他们这些真正的军人却只能原地待命,等着她那边的消息再决定是迎战还是撤退,这让一个沙场征战2o年的中年男人心中很不是个滋味。
令狐鲜反而在宽慰魏箜际说:“大将军,您不必为民女难过,能为大家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以最小的战损争取最大的利益,我还是很高兴的。还请大将军顾全大局,等着我这边想办法拖住丁零族,虽说到底应该怎么做我还没想好,但总归可以随机应变的。”
魏将军问:“孩子,你有什么未了的心事吗?有没有我能为你代劳的?”
令狐鲜想了想说:“多年前,我的养母和哥哥被我施了法术忘掉一些事情,然后离开了纵城。我也把自己卖身到了欧阳家做了奴婢,现在总算脱离奴籍,我想找到他们,毕竟在这世上也只有他们算是我的亲人了。”
魏箜际听到这个,神色一暗,转动着手上的酒杯,迟迟说不出话来啊。接着听令狐鲜继续说:“还有就是……欧阳重。我给他留了封信,我会托赤焰去找到他,把心里的话告诉他。我跟他这一世无缘,但至少彼此相遇相知,我也就没什么不知足的了。如果还有来生,希望我们能真的在一起,做一世夫妻,或者做一生亲人。怎奈何,这也就是个奢望罢了。这一世还未可知,何谈来世呢?”令狐鲜将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拱手向魏将军行了一礼,魏将军也赶紧起身向她行礼。此后,魏箜际再也没能见到令狐鲜,直到听闻她的死讯。
魏箜际对欧阳重说了那晚的事情,然后告诉他令狐鲜的养母被拓跋晟派来的奸细抓了去,估计是要用她要挟令狐鲜就范,而令狐鲜的哥哥令狐健就在军营中,以后魏将军会好好关照他的。
申时已过,天色渐暗。人们开始准备安营扎寨烧火做饭。魏箜际将马递给随侍去照料,接着陪着欧阳重在一条干渴的小溪边随意坐下休息。欧阳重认出此处就是当初他学习挑水的地方,那时候令狐鲜的音容笑貌还历历在目,而今却只留他一人独自神伤。
魏箜际将声音尽量压低,对欧阳重说:“欧阳贤弟,我有句话其实早就想问,但一直碍于时局身份不好出口。但现在你我皆知中明国国运衰败,朝廷内外均是危机四伏。如果仅仅指望着众臣辅佐年仅四岁的小国君登基执掌大权,恐怕无法应对那些虎豹豺狼。所以,我想问问贤弟,有没有雄心壮志自立门户,执掌大权?
那天晚上,令狐鲜委托我以后多多照顾你,帮助你。她希望你此生飞黄腾达、一世平安。这不是一句空话。她其实和我想到了一起。我们都认为,其实比起前代国君或者现在新立的君王,整个中明国皇族,唯有你能够担此重担,在这乱世带着百姓们脱离外邦侵扰,重振中明国昔日荣威。
你且先不要马上给我回复,仔细想一想其中利弊。我们需要的不仅仅是一个国家的名号,而是一个真正稳定、富庶、安居乐业的乐土。攘外必先安内,何况如今无论内外,中明国都混乱不堪。为了这些百姓,为了我们的子孙后代,平安安定才是最重要的。
我是个军人更是个粗人,我只会打仗,不会操纵政治,更不会治理国家。令狐鲜把你托付给我,我不能辜负她最后的遗愿。”
魏箜际说完这些,拍拍欧阳重的肩膀,就径直离开了。
欧阳重独自坐在溪边。一轮皎洁明月慢慢悠悠地挂在湛蓝的夜空,月光包裹着思绪纷乱的少年,他拿出那颗鲜红色的桃核哨,喃喃自语:“这,真的是你想要我做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