圍觀群眾早就習慣逐城隨時隨地都會出現的屍體,對倒在地上的丁婆子未施加眼色,只是人手一塊鹽水泡木頭,一邊砸吧味一邊悄悄點評。
「好絕情,真拒絕了。」
「還好啦,聶三對未婚妻還是有感情的,你看是用手抽出來的。」
「確實,他正常應該一記窩心腳把人踹翻。」
「他今天心情挺好的,你看催債就很溫柔啊。」
他們見聶照走過來,自動噤聲,分開一個出口,讓他出去。
他有一搭沒一搭地轉著手裡的短劍,還叼著那個狗尾巴草,半點回頭的意思沒有,雪白的衣角翻飛,像刀片似的雲,瀟灑痛快,看樣子這門婚事是一定要退沒商量了。
姜月心裡湧起一種濃重的悲哀和痛苦,人生都要坍塌了。
她不知道離了夫家,未來要怎麼活。
比起夫君是個惡霸混混,連惡霸混混都不願意當她夫君這件事更可怕。
也是,她拋頭露面,現在又相貌不佳,夫君厭棄是應當的。
已經吊死過一次,那種窒息的痛苦她不願意回憶第二次,姜月想了想,握緊拳頭,閉上眼睛,蓄力朝著牆上撞去。
倒吸涼氣的聲音此起彼伏。
「她要尋死!」人群中傳來驚呼,讓聶照不由得回頭。
姜月的額頭距離牆面僅有一步之遙的時候,她覺得自己身體一輕,領子一勒,被人騰空拎起了,而那個人正是去而復返的聶照。
饒是她與對方不熟悉,她也能看出他的耐心已經消耗到極點,漂亮的眉眼壓低,下頜繃得緊緊的,他露出幾顆雪亮尖銳的牙,把滋源由七鵝裙一物兒二柒舞八一整理狗尾巴草呸在地上,聲音帶了兩分森然:「我叫你走著離開逐城,沒叫你跑著前往陰曹地府。」
姜月眼睛裡氤氳出淚水:「你,你不要奴,奴只有一死……」
聶照嘶了一聲:「你敢威脅我?」
他順勢將人放在地上。
姜月搖搖頭,堅定地說:「不是,威脅。」說著就又往牆上去撞。
聶照來來回回把她拎回來三次,才確定她求死之心的堅決,只得拎著她的衣服,一直將她提著,防止她一時不察又去撞牆。
好在姜月瘦瘦巴巴,才只到他胸口以下的位置,拎她與拎個什么小動物並無不同。
他指指她又指指自己:「咱倆就見過一面,你做什麼要死要活非卿不嫁這齣?對我一見鍾情了?」口味挺特殊,見他白刀子進紅刀子出還能迷戀上他。
除了愛上他,他想不出什麼理由能讓一個素未謀面的人尋死覓活也要嫁給他。
看在她是個孩子的份兒上,聶照預支了此生為數不多的耐心,半彎下腰,扯了扯嘴角,露出個不對心的笑容:「瞧上我的臉了?我跟你講,世上皮相無非紅顏枯骨,我心如蛇蠍,實非良配,儘早走吧。」
他骨相皮相確實都極美,動靜皆宜,華而不妖,便是殺人收劍,都帶著一種寫意風流,如今一笑,更如牡丹映水,清艷驚人。
聶照身上並無什麼香料花果之香,僅存一抹淡淡的血氣,實則並不好聞,可他的面容、裸露在外的每一寸皮膚,還有那身姿,遠遠一見,便讓人覺他香氣襲人。
姜月前一刻被他嚇得乾嘔,現在被他一笑迷得晃神,但晃神之餘還在倔強地強調:「不,不是,你是奴的,奴的未婚夫,被夫家厭棄,的,女子,只有,一死。」
聶照捏著她衣領的手想改為捏住她脖子,也不知道姜家怎麼教女兒的,他人生第一次見著牌坊成精,活的,就在他眼前。
不是因為愛,不是因為喜歡,就因為他聶照是她的未婚夫!
若她未婚夫是個什麼張三李四,她也要為那些什麼張三李四尋死覓活!無關品行無關才學無關樣貌,誰是她未婚夫她為誰死!
「荒謬。」聶照從牙縫裡擠出兩個字,簡直太荒謬了。
周圍圍觀的人看這齣戲看得興致昂揚,眼睛都快著火了,他自從到了這逐城,還沒有被人拿著當笑話看的時候。
聶照抬眼看了看天色,糾纏的時間太長,已經不早,姜月就算走,天黑之前恐怕也離不開逐城的地界。
聶照只是嫌她煩,但依著姜聶兩家的淵源,倒也沒打算真讓她個小孩兒死在這兒。
「討債鬼。」人討債多了是要遭報應的,瞧瞧,現在有人來討他的債了。
他想著,抓著姜月衣領的手改為抓著她的腰帶,將她橫拎起來。
姜月被他拎出人群,她四肢軟軟地向下垂著,腦袋暈暈乎乎的,身後丁嬤嬤身體裡流出的血艷紅開成一片,像一場詭異的夢。
姍姍來遲的太守李護穿著件打著補丁的官服,拍大腿在後面直抱怨:「聶照!你怎麼又把人給殺了?你殺人報備了嗎?」
聶照煩得很,顯然不怕這個太守,沖他揮揮手,沒怎麼理會,太守看樣子也只是嘴上說說,沒帶人追上來真的追究此事。
走出人群,出了大街,又轉進好幾個小巷,繞了一圈兒,漸漸的人影稀疏,荒草萋萋,連地都從積了一層厚灰的青石板變成了泥濘黃。
聶照帶著姜月走了大概二里地,才到一扇破舊的木門前,他踢開門,把她扔進院子裡。
「此處是我家,你在這裡待一晚,明日再走。」
姜月在地上滾了兩圈,摔得頭暈眼花,渾身生疼,好半天才緩過來,撐著胳膊爬起來,忙不迭問:「所以,你是要留下奴了嗎?」她說話的時候,兩眼帶著一股執拗的呆勁兒。
Tips:如果覺得不錯,記得收藏網址或推薦給朋友哦~拜託啦(。&1t;)
&1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