糠面饃饃蒸得硬實,跟磚頭差不多,一砸一個包,胡玉娘連忙翻出隨身攜帶的小鏡子,小心翼翼碰了碰額頭,對自己那張保養得當的臉心痛不已,悲色都快溢出來了。
她轉眸瞥向聶照,語氣又恢復了方才嬌滴滴的,卻帶了三分嘲弄:「我當是誰呢,原來是聶三啊~」
她起身拍拍羅裙上的塵土,輕蔑地環顧四周,嘴角勾起,「難不成你要靠這種破破爛爛的地方,養我們小月娘嗎?」
胡玉娘顯然是懂怎麼打擊人的,她接著上下掃過聶照,嘖嘖嘆息:「你連養自己都不上心,瞧瞧,衣裳還是去年做的吧,袖子都短了一截,用的是本地產的普通絹布,撫西不善紡織,撫西的絹布是大雍所有絹布中價格最低廉的,半貫錢就能換得一匹,」
她說著撫上自己的一身俏色綾羅,「我這身可是跨洋而來的天香綾,百里挑一的好貨色,一小塊便要十貫,月娘跟著我啊,便是這樣的好日子。」
「這麼好的日子,還是你自己留著過吧。」聶照全無胡玉娘預想的氣急敗壞。
胡玉娘跺了跺腳,拉上姜月的手,輕聲細語問她:「月娘,你說,你要跟著誰?是跟著我過好日子,還是要跟著他過苦日子。」
大抵是個人就知道該在聶照這三間草房一堆破瓦和胡玉娘的錦衣玉食里選哪個,況且聶照昨兒就說要趕姜月走。
聶照知道,姜月若跟著胡玉娘,恐怕會從一個極端,走向另一個極端,對方管著北四坊,經營勾欄賭坊,做得可不是什么正經生意,人品也和他一樣爛碎。
原本在回來路上,念著那個夢,想再勸姜月滾蛋,不濟給她找個人家收養。
胡玉娘除了兜里那仨瓜倆棗之外,完全沒有養出一個正常健康聰明善良孩子的條件。
但……她現在主動要把人帶走,無疑是解決了自己一個大麻煩,對聶照有利無害。
姜月並不聽胡玉娘的話,只是一個勁兒盯著聶照,她眼睛原本就大,如今面黃肌瘦,更顯得凸出,直勾勾看人的時候有幾分呆滯的恐怖,配上髒污臉頰被哭出的兩道白痕,滑稽而驚悚。
「你要跟著她嗎?」聶照終於幽幽開口,看向姜月。
作者有話說:
小聶你這個男人真是鐵石心腸。
難以想像,這章竟然有五千字。
第5章第5章
◎我不願意為你費心力◎
「我,我跟著三哥,三哥在哪兒,我,我在哪兒……」姜月怯怯地將手從胡玉娘手裡抽出,忐忑地望著聶照。
三哥方才問訊她的意見,是不是有要把她留下來的打算?
姜月心想好險,自己總算聰明了一回,她連忙舉手表示:「我我我,我吃得,吃得少,能,能幹活,可,可以養活,養活自己……」
胡玉娘花容失色:「你傻不傻?」
她還欲再言,聶照已經抬手,比了個請的姿勢:「我打你出去也不好看,自己主動些吧。」
聶照眼裡不分什麼男女,他可不會憐香惜玉,真動起手來,自己恐怕要難堪。
胡玉娘冷哼一聲,絹扇掩面,妖嬈地提步離去:「當誰愛來你這破爛地方呢。」
她且倚門招呼姜月:「若是改變主意了,大可去城北的如意坊找我。」又向她眨了眨眼睛。
聶照作勢要掏窩窩頭再打她,她這才連忙跑走。
胡玉娘的腳步聲漸漸遠去,院子裡脂粉香略散開些。
不待姜月開口,聶照先問道:「我,院子裡的,草呢……」
他少見的,語氣中夾雜了三分不確定。
姜月語氣討好:「奴,奴都給拔啦~」
她尾音帶著點上揚。
聶照沉吟:「那拔完的草呢?」
院子裡沒有,院子外面也沒有,他當是沒瞎。
「奴,奴都,吃,吃了……」姜月的語氣復沉下去。
「你怎麼了?你再說一遍?什麼?你把草都怎麼了?」比起姜月把草吃了,他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連忙側耳過去,試圖聽得更清楚。
「吃,吃啦……」聶照一問,姜月心裡咯噔一下,以為自己做錯事了,扯著衣擺低下頭,更小聲地說了一遍。
好,聶照確實沒瞎也沒聾,他沒看錯也沒聽錯,草不在地上,不在牆外,在姜月的肚子裡。
他沉吟片刻,彎下腰觀察了一番姜月髒兮兮的笑臉,忽然笑了,語調輕快地跟姜月說:「吃啦?那你馬上就要死啦,院子裡有兩株毒草,吃了就穿腸爛肚,最後人會潰爛而死,我沒來得及清理,就是特別苦的那兩株。」
姜月不經嚇,聽說自己要死,開始吧嗒吧嗒無聲掉眼淚,她一哭臉臉就皺成個包子,這一看確實是個孩子,她結結巴巴抹眼淚說:「都,都苦,不,不記得是哪兩株了……」
聶照攤手:「那沒辦法,你不記得是什麼毒藥,那我上哪兒給你找解藥去?」
姜月心想也是,眼淚掉得更多了,她想這大概就是命運吧,她早晚是要死了,給未婚夫守節的。
這麼一想,她竟然豁然開朗,也不那麼難過了,就是擔心疼,但應該沒關係,要是疼起來,她可以撞死,就是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開始疼。
姜月邊掉眼淚,邊蹲下,把聶照剛才用來打人的窩窩頭撿起來,雙手捧給他。
「奴,奴把屋裡也,也擦乾淨了,三哥,能,能住得舒服一點。奴奴今天會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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