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吃不了,”贺征缓缓抬头,幽幽地看着她,“突然牙酸。”
第40章
十二月十九,寅时近尾,天色鸦青,大雪纷扬。
在出入利州的道口浮云桥处,桥头开阔地上早已搭起了临时的典仪台,影影绰绰可见有不少着官员衣袍或武将戎装的人已在那里忙碌着。
沐青霜下了马车,定睛一瞧这架势,心中不免直发憷。
“台子下头被人围着的那个,是不是嘉阳郡主?”
此刻天色还暗,这么远的距离压根儿瞧不清人的五官,可沐青霜看着那身形、装束的轮廓,再加之周围人恭谨的模样,就觉那多半是嘉阳郡主赵萦了。
见贺征点头,沐青霜赶忙将手中那柄还没来得及撑开的伞递给车夫。人家堂堂一个郡主都没撑伞,她实在不宜显得比郡主还矜贵。
由于沐家人眼下都无官职、将衔,今日这样的场合自不该着戎装,她今日便只着了雪青色繁花锦宽袖曲裾以示隆重。
贺征见她不打算撑伞,微蹙了眉心,一言不发地回到马车里,取了她的孔雀翎连帽大氅来。
今日沐家一共来了五辆马车,跟在后头的第二辆马车里坐了沐青泽、沐青霓与沐霁昀,最后的三辆马车则装着沐家窖藏的秋日酿。
沐青霜正回身张望着后头那辆马车上下来的人,忽地察觉有人温柔地掸去自己肩上的雪花,不禁一愣,怔怔扭头。
时值日夜交替之际,头顶苍穹将明未明,雪花在沉黯的天地之间无声飞舞。
一身戎装使贺征显得端肃沉静,身躯挺拔一如年少,却再不是少年时那种单薄瘦削,代之以颀长且硕的坚毅英挺。
这样的贺征让沐青霜有一瞬间的恍惚,既熟悉又陌生。
她的目光随着贺征的动作懵懵地移动,活像个摸不着的小娃娃,任由他将那大氅披在自己身上,又任由他宽厚的大掌拂去自己头顶的碎雪。
贺征将大氅的兜帽拉起来盖在她的头上,又略有些笨拙地替她将系带系好,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沐青霜蓦地想起昨日午后的冬阳下,大哥为大嫂系好系带的模样,双颊无声浮起红霞。
“你这样很小人!我没要你做这些。从前……”从前的贺征似乎根本不会注意这些事,更不会当众对她如此亲昵照拂。
她哽了哽,将头撇开,胸臆间顿时荡起一股难以言表的激流,有甜有恼。
“从前不是不想,是不敢,”贺征歉然轻笑,“如今既想这么做,也敢这么做。”
他年少时总有许多顾虑,一则不舍让她在自己这里陷得太深,二则也是少年郎别扭面浅,生怕被人瞧出自己对这姑娘的心思。有时明明心疼得紧,却还是只能板着一张冷脸假作视而不见。
如今既要重头来过,他自该将年少时许多想做而没有做到的事一一补上。
要像世间任何情生意动的儿郎一样,笨拙却积极地讨心爱的姑娘欢心,护着她,惯着她,将那颗曾被他亲手冷掉的芳心一点点重新捂暖。
直到她愿意收下他的定情礼,重新扑进他怀里,红着俏脸蜜蜜甜地唤一声“征哥”。
“贺征,”沐青霜倏地回头瞪他,眼波中含嗔带恼,“带子系好了就把你的爪子拿开!”这流氓小子真是能顺杆子往上爬,爪子黏上她之后就跟长她身上了似的,还真是不客气呢。
“不是故意的,一时走神……”贺征如梦初醒,烫着似地收回手背在身后,心中庆幸夜色掩饰了他面上狼狈的红晕。好像被讨厌了?哎,真是有嘴说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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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霁昀匆匆走在前,沐青泽一手撑伞,一手牵着睡眼惺忪的沐青霓跟在后头。
沐霁昀走到沐青霜与贺征跟前站定,讪讪低声:“我问过接引小吏了,郡主已来了有半个时辰,带人将昨日搭好的典仪台又检查了一遍,这会儿正在查漏补缺,调整待会儿的仪仗铺排……咱们家,可能来得迟了些。”
利州人办事素来利落却粗犷,以往对待这种迎兵归乡典仪,多重在诚恳心意,甚少在意这些繁缛细节。
赵萦不过二十四五,年纪轻,以往在军、政上又无太显眼的成绩资历,利州官场原是有人不太服气她的。不过她也沉得住气,接掌利州后一样样事情有条不紊地慢慢推进,既没有立刻彻底大改当地旧俗,也没有完全随波逐流,只是润物细无声地在方方面面推着利州人慢慢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