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摇晃,苻离低头将护腕上的牛筋绳系紧了些,恍惚间似乎没听到姜颜的声响了,抬头一看,不由怔住。
姜颜不知何时歪在马车中睡着了,手中拿着咬了一半的莲蓉月团,淡色的唇微微张开,露出一点雪白的牙齿,唇瓣上还沾着糕点屑……如此乖巧安静,倒与平日那副张牙舞爪、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大不相同。
苻离的目光不自觉温柔下来,轻轻伸过手,试图将她手中的半块月团取出来,免得马车颠簸,碎屑弄脏了她素白的儒服。谁知才刚拿过月团,却见姜颜的身子一歪直接倒在他怀里,以他胸膛为枕,睡得正深沉。
这样都不曾醒来,显然是困到极致了。
苻离一动不敢动,生怕弄醒她,只将月团收好,小心地腾出一只手来,将姜颜轻轻地搂入自己怀中,明明是锦衣卫叱咤风云的少年才俊,查案缉拿令人闻风丧胆,此时却像是守护什么稀世珍宝一般,眸中浸润着淡淡的心疼。
掀开车帘,他压低了声音吩咐车夫:“调头去荣昌楼。”顿了顿,又补充道,“慢些,她睡着了。”
这一睡,姜颜便从日落睡到了第二天日上三竿。
迷迷糊糊翻了个身,才觉察出床铺的陌生,她悠然睁眼,首先看到的是一顶红绡软帐,继而是陌生的桌椅摆设,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熏香,看上去像是一家装潢华贵的客栈酒楼之类。
外头有人来来往往,循声望去,只见房中门扇半开着,透过敞开的缝隙看去,似乎有几个年轻的锦衣卫校尉正在同某人说些什么。
这到底是哪儿?
姜颜揉着眼睛起身,规规矩矩盖在胸口的被褥便滑了下去。也是奇怪了,姜颜一向睡姿奇特,从没有哪天醒来后,被子是规整地盖在身上的,多半是团成一团压在了身下,今日怎么……
正迷糊间,门外的人谈完了正事,没多想便推门进来,继而愣住。
苻离依旧穿着昨日的武袍,视线落在姜颜的胸口处,而后猛地转过身去,背对着姜颜,耳尖微红道:“我让小二送热水来,你……快些穿好衣物。”
姜颜极少见苻离这般失态的模样,下意识低头一看,只见单薄的夏季儒服微微松散,隐约露出了锁骨和一抹纤白的抹胸。
第59章
算算时辰,姜颜快有一整日不曾吃过东西,睡醒了方觉饿得慌,披衣下床时几乎软得站不住脚。
苻离叩门进来时,姜颜正执了一枚铜镜坐在窗边,动作迟缓去压平鬓边一缕翘起的头发。她睡相太过不羁,头发睡一晚起来乱糟糟的,怎么也压不下去,不由显出几分不耐来。
苻离见她唉声叹气,动作略微僵硬,便进门将毛巾和铜盆放于案几上,带着些许愉悦道:“你这模样,不知情的还以为我把你怎么样了呢。”说到此,他不由又想起了方才衣襟下隐现的精致锁骨,不由身上一阵燥热,掩饰似的扭过头去不看她。
看来今日苻离心情不错,竟然也学会开玩笑了。
“你能把我怎么样,方才吓得夺门而出的不是你么?”姜颜扭了扭睡得酸痛的脖子,叹道,“好饿,手脚酸软,浑身没一点劲儿。”
苻离拧了毛巾递给她,“已经让店家去准备膳食了,等你梳洗完就能送上来。”
姜颜伸手接过,用温热的毛巾仔细擦了脸,浑噩迟钝的大脑这才清醒过来。她用手压了压鬓角的碎发,那一缕头发被她压下,又倏地翘起,调皮得很。
姜颜顶着略微凌乱的长发蹙眉许久,忽的眼睛一亮,望着苻离道:“哎,小苻大人!你帮姑娘梳过头发么?”
苻离似乎被她问住了,愣了一会儿,狐疑地看着她说:“家中并无幼妹,故而不曾。”
说还未说完,姜颜便将手中的檀木梳递到他面前,眯着眼笑,满脸都写着‘请你帮我梳头’几个字。秋晨淡薄的阳光从窗外斜斜照入,将她翘起的发丝镀成金色,半边脸颊浸润在晨光中,不施粉黛而尤显明丽。
苻离早猜到她一肚子坏主意。
下意识接过檀木梳,姜颜已经很自觉的侧过身去,任凭三千青丝如墨般倾泻而下。苻离微微蹙眉,从小到大,从未有人敢让他伺候过梳洗,但换了姜颜,他非但不生气,竟还隐隐生出一种理应如此的感觉来。
伸手捻起一缕青丝,冰凉柔滑的触感在指缝间穿梭,勾起心中的一丝痒意。
姜颜拿着小铜镜,从镜中看到苻离捻着自己的一束头发,一本正经地来回梳理的模样,不由忍笑,用空着的右手拿起案几上备好的茶盏,抿了一口花茶,咕噜咕噜漱了口,倾身吐在小盅中,突然感叹道:“你说,岑司业会不会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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