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远山和施玉等处的谈判没两天就定了下来,苏子诚一步一停、不情不愿磨蹭着撤出一座城,慢慢腾腾的歇上几天,再磨蹭着撤出一座城,再歇上几天,直撤得南越上下提着这口气,一天几封十万火争催促远在扬州的钱大人,钱大人干脆揪着施玉,坐到城外的庄子里催促苏子诚撤军之事,施玉苦恼万分、抱怨连天,早就劝你们应下应下,那商约,你们南越又不吃亏,非要一拖再拖!那是北平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亲王,从来不肯吃半分亏的,现在让他生生把咬进嘴里肉吐出来,这哪是容易事?王妃虽说说一句王爷听一句,可王妃,凭什么替你们南越说话???????
钱大人被一天几封十万火急催得满嘴大泡,思前想后,飞信禀了南越皇帝,寻南越在扬州的大商号借了五万两银子,买了座翡翠观音送进了李小幺的庄子,果然,没两天,苏子诚的大军就撤回了北平境内,钱大人一口气松下来,总算没做了国之罪人!
北平、南越战事一了,一时间真是天下太平了,南越钱大人、北吴宋大人和南吴柳大人大事已了,探访隐士逸人的天天出城,喜欢品茶的品着好茶,爱那雅致女伎的,天天在摘星楼里快活,只等着苏子诚和各家够身份的钦差赶到扬州城盟誓世代友好,永不征战。
苏子信一行进府学读了十几天书,虽说田夫子对四人极其一视同仁,甚至更严格苛刻,可到底府学里年纪相仿的学子众多,苏子信性子柔弱,其实是个极好相处的,郭讷为处处小心,只看着苏子信高兴,水砇温文儒雅,长袖擅舞,几个人很快就和众学子混得极好,李小幺银子又供得足,府学众学子打着文会的旗号,苏子信出银子,隔不几天就聚会一次,游玩嬉戏,一时快活无比。
只苏碧若苦恼多于快活,她原本就没怎么学过什么经文,请的先生,不过教着认认字,最多再学学女四书之类,这女四书还没学多点呢,现在跟着学经文做文章,这份吃力无法言说,田夫子又不客气,每课必点她询问,见她张口结舌,虽说念她是个女儿家,没张口呵骂抬手打戒板,可满屋寂静中渗出的笑意,让苏碧若如坐针毡,上了十来天,就磨蹭过去寻了李小幺,说什么也不肯去府学上学了。
李小幺长长短短的叹着气,半晌才温和的问道:“那你有什么打算?”
“我?!”苏碧若苦恼而茫然的看着李小幺:“我能有什么打算?又不是非得上学,我又不考进士,又不用??????做什么。”苏碧若声音越说越低,李小幺看着她,温和而耐心的说道:“这话有道理,咱们都不用考什么进士,那些经史子集,也不是非要精通不可,可你总要有点事情做吧,天天在这庄子里拘着,这日子总难过,若是天天进扬州城逛去,你三叔他们要上学,你一个人,有什么逛头?总要有件事做着打打时光,咱们这样的人家,最要紧的是让自己过得好,你说呢?”
苏碧若垂着头呆了半晌,慢慢点了下头,又摇了摇头,低低的说道:“我也不知道做什么好。”
李小幺苦恼的用手指揉着眉间,努力想了半晌,才看着苏碧若笑道:“要不这样,你听听看合不合适,你这会儿也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那咱们这样,都试上一遍,你喜欢,就多学一些,不喜欢就不学,好不好?”苏碧若忙点了点头,这样还有什么不好的?!李小幺弯眼笑着,接着说道:“琴棋书画,弓马刀枪,女红管家,都试试吧!”苏碧若想了想,忍不住露出笑容点了下头,李小幺却严肃起来:“只一样,不管学什么,都有个入门过程,喜不喜欢得窥了门径才不会打错了主意,不管哪一样,你都要认认真真,仔细仔细学上一个月,再来跟我说你喜欢或是不喜欢。”
苏碧若怔了怔,想了想,倒也没什么不妥之处,也点头应下了,李小幺舒了口气,看着苏碧若笑道:“不用一次学太多,太辛苦也不好,你三叔他们会文,若是有好玩的地方,你也跟他们去玩玩去,若是扬州城有什么热闹好玩事,也不好错过,等你二叔回来,这庄子里只怕也要时时宴客,必定热闹的很,若有年纪相仿的小姑娘,你就是主家,要帮你二叔待客,也忙得很,我看这样,一个月学三样,学一个月再换,若有喜欢的,就留下先生继续学,若不喜欢,就换一样,你看呢?”
李小幺一番话说的苏碧若眉飞色舞,怪不得连三叔也说她好,倒真是做事周到体贴,句句说到让人高兴,这样安排真是处处妥当!苏碧若连连点着头,李小幺看着她,眼睛笑得更弯了,声音也更和气了:“既然这样,咱们也不耽误时候,就从明天学起,那琴棋画的先生咱们府上可没有,得从外头仔细寻好的,先不急,府里针线女红上的高手多,我让张嬷嬷挑几个妥当仔细的,咱们先学刺绣一样,文翰林一字,皇上一看到就夸奖不停,你就跟他学写字,好不好?”
见苏碧若连连点头,接着笑道:“刺绣,写字,嗯,再选一样,学学织锦好不好?”
“织锦?”苏碧若惊讶的重复了一句,李小幺看着她,耐心之极的解释道:“这织锦一道,学问最深,也最有意思,你看看你身上的绡纱,还有里面的挑花缎,都是织工织出来的,这里面分了无数工序,极有意思,这一样,咱们府上可没法学,正好我在扬州城开了间织坊,里面的织工一半是姑娘媳妇,你到那里学,只一样,咱们瞒着身份去,免得吓着那些小门小户的小姑娘家。”
苏碧若听的兴奋不已,连声答应道:“好啊好啊,我保证不让她们猜出我是谁!”李小幺抿嘴笑着,又和苏碧若定了学刺绣、写字等的时辰,苏碧若兴高采烈的回去院子,吩咐丫头和奶嬷嬷准备针线花棚花样墨纸砚棉布衣裳,她要开始学手艺了!
张嬷嬷看着苏碧若脚步轻跃的出了门,转头看着李小幺笑道:“王妃为了大姑娘,真是费尽了心思。”
“唉,有什么法子,好在她脾气虽坏,心地倒是纯良,不是那种无可救药、不可收拾的孩子,绣娘挑好了没有?”
“挑好了,是扬州本地人,手艺没话说,绣出来的东西活泼可爱,必能对上大姑娘的脾胃,人也极是开朗风。”张嬷嬷忙笑道,李小幺‘嗯’了一声,看着张嬷嬷笑道:“我也不多交待,你替我看着些,只要阿若喜欢这些绣品,看得出好歹,至于能绣成什么样不要紧。”
“王妃放心,这些都交待过了,这绣娘也是名门大族门上常行走的,很知道这富贵人家学手艺的讲究。”张嬷嬷笑道,李小幺松了口气,看着窗外,又微微皱起眉头,看着张嬷嬷低声问道:“吕二爷还是天天酒醉不醒?”
“嗯,昨天遵王妃吩咐,酒坛子里掺了半坛子水,他好象也没怎么喝出来,在船上睡了大半天,回来又喝酒。”张嬷嬷也皱着眉头烦恼道,李小幺站起来,看着窗外出了半天神,低声吩咐道:“请刘姑娘过来说话。”
张嬷嬷答应一声,不大会儿,刘秀云显得有些黑瘦憔悴的进来落了座,接过杯子慢慢喝着茶,也不抬头看李小幺,两人默然相对喝了好大一会儿茶,李小幺放下杯子,看着刘秀云问道:“你说,怎么办?这样下去可不行,你有什么法子没有?”
刘秀云摊着双手道:“我要是有法子,还等到现在?他油盐不进,就是喝酒,这事,怎么个劝法?道理他都懂。”李小幺满脸愁云的看着刘秀云,刘秀云一脸苦恼的看着李小幺,两人呆看了半晌,李小幺长长叹了口气,低声道:“你给吕华写封信吧,把吕丰的情形说一说,让他来处置。”刘秀云呆了好半晌,才看着李小幺苦笑问道:“那这个为什么,也要写吗?”
“不用,吕华是个聪明人,你只说他现在的情形就行,咱们束手无策。”李小幺垂着眼帘道,刘秀云长长重重的叹了口气:“我师父说过,这个东西最不讲道理、最伤人不过,最好几辈子都别碰上!”李小幺挑了挑眉梢,看着刘秀云张了张嘴,却没问出话来,她师父这话怎么听都透着辛酸。
刘秀云慢腾腾站起来,又是一声叹息,垂头道:“那我去写信了,还有别的什么事没有?”
“没有,别的事,吕华早就该知道了。”李小幺叹着气站起来,将刘秀云送到门口,站着了一会儿呆,猛的摇了摇头,转回屋,摊开黄历,认真的算着苏子诚行程,再过小半个月,他就该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