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心桥既觉得好笑,又觉得没意思。好笑在于当年是他自己要追人家,人家当然有资格选择不接受不回应,现在他拿这件事发难非但不占理,甚至有点像无理取闹。
徐彦洹的“对不起”只会让场面显得更加滑稽,哪有让没犯错的人道歉还给出补偿的道理?
没意思则在于,俞心桥意识到在时过境迁的现在,自己还是会感到难过,好像那天的雨没有被屋檐和伞挡住,而是不偏不倚地浇在他身上,淌进他心里。
一定是因为失忆,让这段记忆被动变得很近。二十四岁的俞心桥,定然不会再问这种幼稚且没有意义的问题。
安慰完自己,俞心桥很慢地呼出一口气,驱散吸入肺腑的凉意。
回去的路上,他开始学着做一名客观理智的成年人,敛着情绪向徐彦洹打听:“你办一件案子,能拿多少提成?”
似是没想到他会问这个,徐彦洹沉吟片刻,说:“要视具体风险而定。今天这件案子是法律援助,无偿。”
刚才徐彦洹和婆婆聊案子的时候,俞心桥也听了一耳朵。大概是婆婆的女儿不堪忍受丈夫的家庭暴力,从二楼跳了下去,脊柱摔伤导致瘫痪,而她丈夫始终不承担责任,不予补偿。如今女儿就住在婆婆家里,婆婆已经打算将在住的房子卖掉为女儿治病。
这种只在社会新闻上看到过的案例出现在身边,自然引起俞心桥的同情,他也认为应该对她们予以帮助。
可是……
“所以你接的大多是没有报酬的案子?”
“最近接了两个。”
那房子的贷款岂不是……
想到自己银行卡里的数额,俞心桥说:“回去你把卡号给我,房子我在住,也写了我的名字,我至少该出一半月供。”
听了这话,徐彦洹意外地笑了一声。
并非嘲笑,而是一种类似看透般的了然的笑。
让俞心桥顿时羞窘,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补充:“我不是担心你还不上,哪怕你说它不是补偿,我也没办法心安理得接受你的赠与。”
他用了“担心”这个词。
徐彦洹罕见地语气轻快:“放心,还得上。”
俞心桥:“……”我还是闭嘴吧,越说越不对劲。
他别过脑袋看窗外,不吱声,听到徐彦洹又说:“你现在要做的是好好休息。还有,相信我,依赖我。”
其实记忆退回到十八岁的俞心桥没得选,他没有能力辨别从别人那里得到的每一条信息的真伪,在信或不信之间,他宁愿选择相信。
回到家吃过晚餐,俞心桥接到了父亲俞含章打来的电话,说他们明天飞美国。
在这种需要陪伴的时候,俞心桥自是不舍:“几点的飞机?我去机场送你们。”
前两天他被通知去取修好的车,梁奕怕他忘了怎么开车陪他一起去,到地方俞心桥熟门熟路地坐上的驾驶座,轻松地从修车厂一路开到家门口。
俞含章也担心这个问题,俞心桥说:“车还是会开的,可能开车和弹琴一样,用的是肌肉记忆。”
对面电话开着免提,姚琼英凑过来说话:“那也得注意,别忘了你是开车出的事,再来一次,记忆岂不是要退回九年义务教育?”
俞心桥先是一愣,然后笑起来。
仅存的记忆中,自出柜后就再没听过母亲同他开玩笑,俞心桥笑着笑着有点哽咽。
他猜测自己这些年一定没少做让父母难过的事,光十八岁那年,他就疯魔了似的与父母做对,仿佛他们是阻碍自己得到幸福的仇人。
可是又会在受伤难过的时候,首先想到的就是去找爸爸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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