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看书

第二章 恰同学少年时二十五（第1页）

童年时代是快乐的，是因为童昧无知，没有欲望没有心智。只要父母在身边，就不怕黑就不怕没人要，就少了很多恐惧；只要一日三餐是饱的，不管是吃的稀饭咸菜干馒头白开水，还是满汗全席山珍海味，就有活力就能上窜下跳不知疲倦；只要没病痛身体暖和，不管是穿的烂布条烂巾巾走在要饭讨口的路上，还是在琼楼玉宇富贵豪门，都可以欢天喜地无忧无虑，一切都是美好的。

所以说人的一切痛苦，来自于人自己的欲望，这是一点没错的。

而人的欲望，是伴随着人的成长，一点一点迸出来的。

柯俊文慢慢的长大，在城里也眼界一点点打开。他的欲望，也在成长和探索的过程中，越来越多。

199o年6月，合川又遇涨洪水。

涨水之前的前两天，一直在下雨，一种身如大蚂蚁却有蚊子翅膀的昆虫在连续下雨几个小时之后，不知从哪儿飞了出来，在有些地方是漫天飞舞。

柯俊文知道有飞蛾扑火的说法，这时漫天飞舞的虫子却是另番景象，“飞蚁扑水”，柯俊文在心里这样想着。在家的时候，柯俊文的妈妈说这种飞虫叫“涨水蚊”，是雨下得太大太久太透之后，把它们从土里面淹出来的，只要看到这种蚊子飞舞，就会涨大水。

果不然，平时合川的涪江，渠江，嘉陵江三个水道，以前少水的时候都能看到江里的石头，第二天的时候全如凶恶翻滚的巨龙一样波浪滔天，就都涨水了。河道旁边的堤岸，有些被浑黄的江水漫过一两米，洪水汹涌而至。

合川城西北入城的三角花园那儿的七一水库，因为涨水堤坝也被冲垮了，决堤的大水也沿着营盘街旁边的城区河沟，直接冲入洪水漫天的涪江。

七一水库是六十年前为方便灌溉，筑坝拦截城郊洛阳溪谷而建成的水利设施，因水面蜿蜒如龙，又名“蟠龙湖”。这个水库里面养得有鱼，听说堤坝被冲垮了，不少人闻讯而来想要捞鱼搞着。

柯俊文也不例外，他来到营盘街背街的河道边时，看到两岸都站满了人。外面涪江还在持续涨水，主流也和这河道连成汪洋一片，水流湍急。下过雨的一切都要显得干净一些，河道两旁的树木草丛，都像洗过一样清新翠绿，

原来只有一两米宽的河道，现在涨水有五六米宽了，河道也起码深了三四米。以前两边的斜草坡都不见了，就是能站人的地方，因为经过一两天雨水浸泡，全都是松软易滑的。

两边岸边都有两三个人选在不同的位置“搬罾”，合川很多人嫌罾字太麻烦，就直接写成“搬针”。“搬罾”，是一个古老的捕鱼法。扳罾、搬罾、搬筝，历史上大多数时间叫做搬罾，有些地方也叫搬网或者抬网。搬罾捕鱼是一种原始的古法捕鱼方式，搬罾就是用四根支竿绑成十字挂在一根主竿上，把鱼网挂在四根支竿顶端沉到水底，每隔一两分钟用绳子拉起来，鱼正好从网里游过时就能被捕起来。放网下水，这个也要有技巧，手要稳起，不能放偏，把搬罾沉到水底。刚下过雨的两岸要选好位置，还是不容易的。

搬罾其实是一种移动比较困难的网具，有关罾的文字描述是“其形如仰伞盖，四维而举之”。使用时多在一处固定地点，网具的形状多为正方形，向下呈锥形，在四个犄角各有固定牵引物向上牵引，小型的网具使用竹竿牵引，大型的网具用钢丝绳加滑轮牵引，要求四个犄角同时出水。这是个体力活，拉网要一两百斤的力量，所以反作用力也很大，有时运气好，一网上来可捞1o来2o斤鱼。

柯俊文想在这儿“捡抹活”（捡便宜）的打算落空了，这么大的洪水，水库被冲下来的鱼再多也没他任何机会。但大家看到这些搬罾的不时搬上来几条大鱼，都羡慕不已，却不知危险。

作为一种原始的捕鱼方式，之所以搬罾在民间广为流传，因为用搬罾方法捕鱼的人都不是专业的渔民，在物质贫乏的年代，除了捕点鱼可以改善生活，还因为罾做起来比较简单，制作材料农村也都可就地取材，而搬罾的技巧性也不是很高，较容易学熟。

“下网的地方要选回水沱，更容易捞到鱼摆摆！”一个有点年纪的老人大声地和搬罾的人说着话。人有时在欲望迷眼时，就忘却了伴随着欲望而来的险恶。

不出意外的情况下，果然出了意外。柯俊文站在营盘街这边岸边的，对面岸边后面就是田野。一个搬罾的人正在用力向上抬网的时候，用力过猛脚下一滑，身体一下就梭进了河里。本来河道两边都是松软的泥巴斜坡，一滑下去就是三四米深的洪水，根本没有可以着地的浅滩可言，所以一掉下水就是手脚无靠。而且刚涨的水看似没什么，实则掉进水你马上就会知道凶险无比。

刚才还站在河道两岸看热闹的人们都大声惊呼了起来：“哎呀，糟了，那个人‘垒’（滚）到河头了！”

只见那人在河道里扑腾着，努力想要游回岸边。刚开始掉下河的时候，他居然没有舍得松开搬罾的粗麻绳，被带走几米才丢开，而且人猝不及防就沉入汹涌的水中还呛了几口水。可是上面水库的水还在继续急冲而下，外面涪江主河道的水也是波涛冲天。他在江中拼命挣扎也很难靠近岸边，明显看到他人在水中越来越慌。

岸边的人们这下才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所有人都惊骇地喊叫着：“快点啊，快点啊，在哪里找个长杆杆拉他一把啊！”

“遭了遭了，那个人要遭冲到涪江里去了！”人们心里都恐怖万分，只见那个人慢慢被冲向更宽的河道，就要被冲入涪江主流了。

“哪些会水嘛，快跳下去救他啊！”人们有些被吓傻了呆站着，有些则沿着岸边向前跑，看着落水的人在水里扑腾挣扎。会水的人也没有哪个敢此时跳进湍急的江水中，都心里恐慌，全部人都手足无措地看着这一切。

悲剧就这样生了，前后也不过1o分钟，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样被水冲进了惊涛骇浪的涪江中！众目睽睽之下，一条鲜活的人命就被浑黄咆哮的滚滚江水吞没了！

因欲望而起，因欲望而灭！

柯俊文因此知道了洪水的凶险，过后也后怕，因为自己站在那儿看热闹，稍不注意都有可能脚下一滑掉下水的，而且谁也想不到，掉下去就很难上来了。这点才是让人特别大意的地方，以为掉下去还能轻松就可以游上来，事实却恰恰相反。而且，如果不是因为贪那水库决堤跑出来的鱼，也不至于丧命于此！

人还有些欲望，是因为成长而产生的。

柯俊文回想自己小时候，基本没有吃过什么好吃的，一颗小小的水果糖，就能满足他们所有的愿望。生活条件也很差，一年都难得吃到一次肉。穿的衣服也都是疤连着疤，甚至是疤叠着疤的破旧衣裳。住的地方所有人都是泥巴土坯墙的房子，很多人的房屋还破烂不堪，不是房顶漏雨就是墙破漏风，而且是真正的家徒四壁。可那时，柯俊文是没有烦恼的。

但慢慢长大，也在城里生活两年了，年纪已过16，人也更开化懂事了，柯俊文却慢慢烦恼多了起来。

身体在猛长缺营养，他的钱从来都没有多余，恨不得一个硬币都能掰成八瓣花，这是所有人的梦想。柯俊文这样精确地细算，还是觉得满足不了自己的嘴，吃的欲望好似从来都没有饱满过。这时的他，天天顿顿都想吃肉，吃鱼，吃羊肉吃牛肉吃一切好吃的。贫穷限制了人的想像那还真是一句至理名言，并没有见过什么山珍海味佳肴珍馐的柯俊文能想到的吃：就是肉！

那时川渝农村很多家长会讲的一个穷奢极侈的故事就是：大地主刘文彩的生活有多么奢糜呢？他的老婆吃鸭子只喜欢吃鸭脚板，从来不吃鸭肉。

“刘文彩的老婆一顿要吃几十个鸭脚板，你说那得杀掉好多只鸭子啊？别个那么多穷人连饭都吃不起，她一天还要丢掉那么多鸭肉，好可惜啊！”柯年成这样绘声绘色地给儿童时候的柯俊文和柯美丽两兄妹讲恶霸刘文彩的故事，弄得柯俊文是又愤怒生气又羡慕不已，心里想：“那么多鸭子嘎嘎（肉），给我吃也好啊！”

柯俊文到城里，才见过羊肉和卤牛肉，此时也才能在他脑海中具体地想像到这些肉类。奈何钱包空空，只能想想而已。

但这些想想，会越来越重的占据他的心思，也许这就叫做欲望膨胀吧！

主食尚且难满足，更别说副食了。

199o年也并没有什么商店，像糕点糖果这些，基本都是专门的供销商店里有专门的柜台售卖。有一些油炸类的酥饼或馅饼，会散出让人难以抗拒的诱人香味，柯俊文只要闻到这种味道就会流口水，心中的欲望会马上被勾起。

合川的地方特产“合川桃片”，是重庆合川的传统名点之一，始创于184o年。柯俊文刚开始听说的时候，以为和桃子什么的有关，或者说是核桃什么的有关吧！

他在城里才看到这个听说闻名已久，自己却从来没有吃过的好东西。像扁长的扑克牌一样一盒盒的包装着的合川桃片，其形为薄片，色泽洁白，散如展卷，卷裹不断，点火即燃，入口化渣，软糯滋润，细腻香甜，兼核桃、玫瑰清香，清新爽口。柯俊文也只能看看，在心里吞着口水想想而已。

有时拿起一盒盒的包装看说明，才现更多合川桃片的历史渊源：1895年，合川县城“祥云斋”糖果铺开始生产甜桃片。之后，朱国祯、蒋盛文等在合川城申明亭开设“同德福”典当，同时对合川“祥云斋”试制的桃片进行了研究和改进，初步生产出具有色白、离片、绵软等特点的“合川桃片”。

柯俊文看配料说明时哑然失笑，原来合川桃片是用上等糯米、核桃仁、川白糖、蜜玫瑰等原料，精制加工而成，和桃子没有丁点关系，但是和核桃还是有关。

透过包装的透明处，他现合川桃片的一些特点：粉质细润，绵软，片薄，色洁白，味香甜，散出突出的浓郁的桃仁，玫瑰香味。所有包装上都有一个奖章标示，原来合川桃片1917年曾在巴拿马博展会上，获巴拿马金质奖。

柯俊文并舍不得买，只能装样子的看看而已。

他在城里也还听说了合川的一个传奇富豪“尹饼子”，听说他财富百万，生产的饼子那是好吃得不得了，不过柯俊文却从来都没有看到过，只在心里尽可能的想像他饼子的美味，想得自己垂涎三尺。

还有的欲望，就是来自于穿着。

柯俊文早就羞于穿补巴衣服了，这个行为和想法也让柯俊文更加羞愧难当。一边是觉得穿补巴衣服很丢人，另一边是觉得自己是穷人，不想穿补巴衣服是种爱慕虚荣的思想，是忘本，是自己瞧不起自己，这种矛盾的心理在很长时间上，折磨着柯俊文的心！

想穿着得体面上有光，这其实是种正常的想法，也是正常的追求。但现实的家庭经济是，柯俊文却经常穿着衣不得体的服饰，那件因为参加广播体操做的衬衣，随着柯俊文身体的猛长，虽然足够长但却穿得越来越紧了，柯俊文常常能感觉到有颗扣子是正正好勒在自己胸口位置的。由于长期胸口有被扣子顶着的感觉，柯俊文在后来一生中都常有那种感觉：正正胸口的位置，一直有种被什么东西顶着的感觉！最重的压抑感，却慢慢在柯俊文的心里沉积。柯俊文不懂得排解这种困扰，深受其害。

柯俊文有时在想：“这就是成长的烦恼吗？这是少年维特的烦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