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延昌二十年,注定是个多事之秋。
因皇帝病重而笼罩在京城上空数月的阴霾尚未消散,天灾人祸便接踵而至,上天似乎格外薄待大梁,以至于整个延昌二十年,自岁初起便屡有灾祸生,百姓颠沛流离,天下民不聊生。
一月,京城大火,焚千余户,死者约七百人,自左掖门延于内庭,太府寺、卫尉寺坍塌。御史台书卷毁之大半。
三月初,天骤寒,复大雪,大雪盈丈,压折树木,苗不收,多有阖门冻死者。
六月中,雨水频频,数月不止,各处山水暴注,黄河决堤,殃及下游,溺死者以千计,疫病流行,人鬼交错,接踵而亡,户丁尽绝。“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甚于汉末。
七月,大旱,河干井枯,种粒皆绝,民无所食,仓廪以济灾民,尚不能足,又出内帑补之,几倾其产。
九月,河南郡蝗灾,莫能制御,民大饥,充塞道路,沿途南下乞食。乃至饿莩满野,殂殣枕路,骨肉相食。民间多有卖子鬻妻者,往往覆族而灭,十亡□□。太守暴毙。通守自缢于官邸。长平、上党、荥阳三郡亦饥,民相聚为盗,纠结千众,为上大将军刘选镇压。
十一月末,草原暴雪,魏国聚众而下,侵犯边地。战事激烈,情势危急,魏王克俨、克倬二子率大军进犯,上大将军、镇北侯赵从峥兵分三路,一路由上大将军闻松照所领,坐镇郡中,以防民乱,其余二部各由其及大将军赵从峻领兵,定襄、榆林、五原郡守策应,分而击之。
未料雪灾愈重。大将军赵从峻所率先遇暴雪,水尽粮绝,再遇克俨部伏击,损失大半,大将军及骠骑将军赵明阗皆战死。赵从峥部正面迎击,连战数日,力有不逮。
榆林郡守惧怕克倬威名,按兵不动,几相催逼,方以老弱辅兵相救。赵从峥血战昼夜,身负重伤,退守居留城。克倬围城数日,上大将军赵从峥率残部夜袭敌营,虽斩克倬,却再不能起,重伤不治身亡。
北地守军二十万精锐,竟已有七万命丧阵前。
闻松照遣解明远日夜不停往京中报信,延昌帝闻言震怒,痛斥诸臣貌是情非,结党连群,于国朝,于百姓殊无所用。又当即吩咐有司录旨,以上大将军刘为正,骠骑将军赵明阗、大将军闻松照为副,再率万众开赴塞上,直指魏国。
延昌二十一年春,梁魏和议,魏王焯夏向延昌帝称臣,一月前,赵明阗战死。
梁魏二国交战已有七十余年,诸帝在位时都希求战胜其国,所耗之资以千万计,却始终未得,民怨渐沸。
庄宗皇帝屯兵塞上,此后多年,军费却年年缩减,北地诸军已非昔日可言,两方便渐成僵持之态。
此次对狄戎之战,取得了大捷。虽然伤亡惨重,但到底是大胜,不仅力保疆域不失,又收回了先帝时失去的五城来,延昌帝明白过犹不及的道理,在几次推脱后答应了朝臣的奏议,同意与魏和议。
魏王焯夏答应了和议,但在要求延昌帝以亲女下嫁的同时,他同时求娶了镇北侯的女儿赵氏。梁帝答应了他的要求,以十三女为义安公主,赵氏为义成公主,共和魏国。
……
赵明闻有些恍惚地睁开眼,头痛欲裂。
四周很静,空无一人,只有车马移动时的踏踏声伴随着颠簸传入。除此之外,赵明闻的双耳听不到任何声响,只能依稀判断出出行人数之盛大,仿佛为了进行什么要事。
她撑起身子,坐了起来,持续的高烧使她稍一动作便想作呕,但她很快便现事情的不同寻常。
这不像是她那副行将就木的身体。
赵明闻本以为自己死后尸只会被扔到城外乱葬岗任由野狗吞食殆尽,又或是被暴怒的太后五马分尸,挫骨扬灰,但她从未想到自己还能活着,还能醒来。她本以为这是别有用心之人想要拿她做文章,有意保下了她的性命。
但是很快,这个想法也被证错了。
赵明闻仔细端详着双手,这双手上虽然也有茧子,却并不明显,尚未褪去幼童的圆润,不同于她长期劳作而布满伤痕的手,显得格外青涩。她又尝试着动了动身体,没有那些伤叠着旧伤的痕迹,说不出的生机勃勃。
即使赵明闻因为长久卑躬屈膝留下的痕迹而显得暮气沉沉,也不由地露出了一个笑,为这样的感受。
但这个浅笑也很快被收了起来,马车停了下来,窗外在此时终于有了其他声音,男人们相互招呼着去扎营饮马,有一个身影正在这时掀开帘幕进来,赵明闻细细打量着她,是个年轻到只能称为稚嫩的女孩。
“宛珠,把药喝了吧。”女孩手里捧着一碗黑沉的汤药,奉到赵明闻的身前。
然而赵明闻却不由因此而感到心惊,她几乎算得上贪婪地注视着女孩的眼睛,嘴唇嗫嚅了片刻,却不敢出声,唯恐惊醒了此时的梦境。
她本不是信奉鬼神之人,此时的一切却又像她表明世界的真实。赵明闻猛然回过神来,这是十六年前的那一日。
那药的味道并不好闻,泛着一股酸涩辛苦的气味,赵明闻学着记忆里小时候的模样,恹恹地拨了拨,装出一副不情不愿的模样,却没有说话。
撷芳没有催她,只是把那碗药搁在赵明闻身前的小几上,复又转身下去了,寻到渍好的蜜饯捧了进来,不出所料地瞧见药碗已经空落落地换了位置,留下碗底的一层未滤尽的药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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