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每回去面圣,李勣都向圣人表态,自己担忧东突厥。哪怕大军不能轻动,也请圣人允准他先带几百骑去见一见阿史那思摩,可以帮着一起重整东突厥退入长城的残部。
如此问了几回,二凤皇帝还感叹李勣忠勇,急着为国效力建功立业,于是大笔一挥,又给他加了一个重量级官位:兵部尚书。
正是侯君集被削掉的官职。
李勣:……
多个官职倒不是不高兴,但人真是越来越难做啦!
他只得日夜眺望北方,心心念念只有一人,那便是薛延陀真珠可汗,心中祈祷:夷男!你一定要做个有勇气的男人!赶紧打东突厥,千万别怂别退缩,我就等着你救我于水火之中了!
*
春末夏初,在姜沃看来,是最舒服的季节。
她素喜光亮,但古代高阔的屋子,照明确实是个大问题。
太史局内部,是白日也得点着九枝灯台的,否则只靠日照,根本照不亮一整个大堂。大堂最深处,甚至幽暗如夜,哪怕点着灯也不好办公。只能设些柜子,做存放文书之用。
姜沃的办公隔断是在窗边,光照最充足。
此时这般春末夏初,以及秋高气爽,便是最好的季节。
李治坐在姜沃对面,看着阳光跳进来,遍洒明媚,倒觉得心情好些了。
他搁下手里的白瓷茶盏,对姜沃道:“唉,就是我方才说的那般烦恼了。实无人可用,李勣大将军那边,只有我亲自去了。”
树影一动,一块圆形的光斑在桌上跳来跳去,姜沃不由有点走神:方才李治跟她简短又生动的描述了一番,太子党(侯君集与其心腹)与魏王党(人数众多)是怎么样下死力气拉拢李勣大将军的。
姜沃脑海里不由出现了一个画面:Q版的李勣大将军像个珍奇的宠物小精灵一样在前面狂奔逃窜,后面跟着魏王侯君集等一大批人,不停甩出精灵球想要捕捉这只ssr稀有款收入图鉴……
她把自己从这个画面里□□,对李治笑道:“所以王爷来寻我卜一个吉日?”
李治点点头:唉,书到用时方恨少,人也是一样啊。
他没有下决心夺储前,并没有感觉,直到去岁定了此心,才觉得可用可信之人捉襟见肘。
说实在的,如今他信赖的,能够直言相告他有心储位的,不过三人。
偏生这三人里两个是姑娘也是暗线,没法去帮他跟李勣牵线。
剩下一个崔朝原本是可以的,但在侯君集这等将领出面,魏王处好几位侍郎甚至尚书亲自登门后,崔朝目前的官位实在是不够去说服李勣的。
舅舅长孙无忌倒是够了,但是李治至今不敢跟长孙无忌主动把话点破。
舅舅到底是他们所有人的舅舅。哪怕这会子倾向于他,一旦太子哥哥忽然醒悟,决定洗心革面,舅舅八成会回去继续扶持太子。
因而他决不能在舅舅那里,留下他要主动争皇储位置的把柄。
就像李治现下最信的三人,并不单因为情感,更是因为他很清楚,他们几人的命运是绑在一起的:媚娘将来想不在感业寺孤苦一世,姜沃想要正大光明站到朝堂上去,崔朝想要摆脱崔家的桎梏,他们只能选他。
而长孙无忌却不是非他不可。
故而思来想去,示好李勣这件事,李治只好亲自出马了。
硬件条件不够,那就加玄学buff,所以李治先来请姜沃给他起个卦,算一个良辰吉日去亲自拜访李勣。
姜沃随手拨着手里卦盘的铜片,轻声道:“我有另一个主意,王爷听听如何?”
李治点头笑道:“你只管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当日就是武才人指出舅舅一事,令我醍醐灌顶。”
李治很乐于听他看得上的人出主意。
姜沃道:“李勣大将军,现在就如同一匹难得的名驹,太子、魏王与王爷您都是想要收服这匹千里马之人。太子与魏王人手众多,武器精良,来势汹汹,势在必得——其实已经大大惊扰了这匹名驹,令其烦躁不堪,想远远逃离——听说李勣大将军已经三番两次请旨出长安,必是为躲避此事。”
“既如此,王爷何不换个思路?”
姜沃想起前世的一句话,拿来分享给晋王:“最好的猎手往往以猎物的姿态出现。”
“臣说句不太恰当的话,其实王爷与大将军,也是某种程度的同病相怜不是吗?”
都被太子和魏王夹在中间,拉来扯去,像块可怜的夹心小饼干。
李治只觉得心情霍然开朗,像是窗外的阳光洒满了心底。
“多谢太史丞。”
他何必要以自己的短处去拼太子与魏王的长处呢!
就在李治头脑风暴出好几个想法的过程中,姜沃已经停下了手中的卦盘,起笔写了个日期:“从卦象看,这一日吉足胜凶,从宜无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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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勣第六回去面圣,想要请求离京时,还未开口就听到了一个令他欲吐血的消息:薛延陀似乎被大唐的训斥与警告给弄怕了,在阴山等地徘徊不前,颇有些不敢继续猛攻东突厥,只敢围困的架势。
若是如此,阿史那思摩自家也能顶住。
今日二凤皇帝召李勣过来,也是告知他此信:让他不必急着出战了,可先留在长安,去兵部岗位走马上任,等薛延陀下一步动作再说。
毕竟薛延陀后勤储备也是有限的,决不能就这样进也不进,退也不退的撑太久。
李勣:夷男,你不是个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