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沃与崔朝也说起了此事。
先蚕礼,不是当天去拜一拜就完了,而是前后共九日——何时出宫,何时陈设,何时馈享祭祀,何时皇后亲率命妇行亲桑,何时劳酒,礼部和太常寺都有细致定规。
永徽三年,因是当今登基后,第一次定下行亲耕亲桑礼,那段时间,礼部、太常和太史局,为敲定每一个细节和吉时,忙的也是没白天没黑日的。
结果就在祭祀前三日,皇帝忽然将他们召了去,道皇后病中不能行亲蚕礼,令司农寺王正卿代祭。
姜沃就看到,向来风风雅雅王正卿,向来都是坐在户部让别人痛苦的王正卿,这次差点没当场裂开,终于自己带上了痛苦面具。
这,这是什么事啊!
他正月刚跟着皇帝耕完地,负责在一旁捧着粮种,这是司农寺正卿责无旁贷的,但去亲蚕礼是怎么回事啊?!
他一个朝臣,难道能带着公主王妃、命妇们去采桑喂蚕吗?
王正卿是震惊了,礼部尚书许敬宗才真是差点当场哭出来:之前所有为皇后量身定做的先蚕仪算是废了。
且提前三日才通知他,他哪怕一天十二个时辰不睡,也没法现赶出来一份‘有司代祭’的合宜典仪来——因这件事本来就不合宜啊!
姜沃当时也沉浸在加班的压力里:礼部和太常寺定不下流程来,她这边也没法算吉日。
后来还是皇帝拍板,停了内外命妇随祭。
只让王正卿去行祭祀先蚕氏,一日祭礼即可。
最后,还真是由全程懵着,但好歹保持了一贯风雅姿态的王正卿,草草行完了一场亲蚕礼。
原本已经做好了准备,要随后行亲蚕礼的命妇们,也全都一脸懵,从去先蚕坛,变成了集体入宫探视皇后病体。
崔朝轻声道:“咱们早知,陛下是一定要压下世家的,但是从此事起,魏国公府王氏和柳氏才被陛下提到了头名去。”
实在是太伤脸面了啊。
崔朝想,只要王皇后还在,陛下一定不会再行亲耕亲蚕礼了。
毕竟垂范天下没成,丢脸于朝堂倒是真的。
“对了。”姜沃忽然想起一事:“我早就想问你,总是忘记——王正卿的王氏,与皇后的不同?”
“是,王正卿的王氏,在魏曾赐姓乌丸,这一脉又称乌丸王氏……”每次听崔朝讲世家这些复杂的谱牒,姜沃就觉得自己立刻困了。
陛下夸的,你怎么不去寻陛下呢?
司空,英国公李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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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拒绝了,只道:“当年英国公之图乃武将图,如今英国公亦已拜相,更加司空职,当重绘一张文臣图。其余功臣图便不必重绘。”
虽未抬头直视,李勣也能看到眼前武宸妃,裙摆微动,显然是给自己行了谢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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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在等不及回家再去讨论此事了。
李勣整了整衣冠,这才垂首入内见驾,恭行大礼:“陛下圣恩,臣微躯难报!必孜孜奉国,死而后已!”
如此殊荣,李勣自然要赶来谢恩。
皇帝摇摇头,声音平静而冷漠:“不,朕只是在想,以后,朕要让太尉失望之处……”
这些都罢了,最重要的是后一句:“茂德旧臣,惟公而已!”[2]
李勣心道:他与应国公武士彟,若说有旧交,那只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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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政殿。
夏末。
这是一场彼此心照不宣的会面。
“今日既得见,自应当面深谢英国公当年为先父丧仪操持。”
迷迷糊糊间,就听崔朝继续轻声道:“陛下今日还去了凌烟阁……”
太史局。
姜沃回想今日朝堂之事,肯定道:“我上朝也有些年数了,从未见太尉气成过这个样子。”
想起今日朝上,见了皇帝亲提序的‘功臣图’后,长孙太尉盯他的眼神,李勣便有些想无奈苦笑的意思。
长孙无忌想起那句‘茂德旧臣,惟公而已!’,便觉心中气血翻涌,想到朝上那些目光,更觉此生未受过这等折辱。
崔朝停下手里的扇子与口中轻声话语。
下朝后,姜沃就送了名刺去鸿胪寺,结果名刺估计还未到,崔朝本人就先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