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正门到沈若慈居住的菡萏院,一路穿行过大半个将军府,所见到的不过三三俩俩个奴仆,唯一人多一点的也就只有菡萏院了。
这里除了主子沈若慈外,另有两个大丫鬟,三个洒扫丫鬟和一个乳娘嬷嬷。
进了沈若慈住的屋子,隔着垂地的纱幔看见纱幔后湘妃榻上横卧的人儿,穆湾湾脚下步子微微一滞,继而却是捂嘴一笑,“若慈姐姐怎的这样惫懒,明知道我来了却也不肯动动身。”
一面说,一面提着裙角穿过纱幔,扑到湘妃榻前。
沈若慈不防她动作这样快,被她惊得将手上的帕子滑落在面上。收了帕子,沈若慈侧身坐起,美目婉转,看向嘻嘻笑着的穆湾湾,有些无奈的在她额上轻轻一点,“可真该叫外头的人瞧瞧,这就是我们娴静淑贞的穆大姑娘了。”
沈若慈有着莹润如玉的鹅蛋脸,纤纤柳眉下是流波转盼的眉目,一头青丝挽作望仙九鬟髻,上身穿的是丁香色绣广寒折桂的立领长衫,搭配着绣有宫羽、玉兔和莲花等纹饰的云肩,下裙却是绣有同样花纹的杏色褶裙,细细地看着,整个人颇有几分温香软玉之气。
穆湾湾盯着沈若慈唇边浅淡的笑弧,看得几乎呆住,等回神来,不由呆愣愣的说了一句:“若慈姐姐你可真好看!”
小姑娘呆怔半晌,只从嘴里挤出来这么一句,沈若慈听了只觉哭笑不得。
“可有在胡说了不是。”沈若慈轻轻一笑,“这一大早上,晨露未歇,你身子素来便弱,怎的就急吼吼的过来了?”
一边说着,一边吩咐身边的丫头下去准备热汤和点心。
穆湾湾由着沈若慈给自己打理微乱的丝,眨巴眨巴眼睛看着她:“我是担心你,早知道我昨儿就该来陪你了。”
沈若慈手下的动作微微一顿,眉眼顿时垂了下来,神色也跟着黯淡了几分:“原都是我不好,明知自己的命数,却偏要出去连累旁人,不仅带累了阿洵丢了功名,还教你为我担惊生气。”
“若慈姐姐,你别乱想啊,这事儿怎么能怪你呢!明明都是那摄政王世子的错,哼,等来日我有机会见着小水浪,一定要他把摄政王世子给收拾了。”
小水浪这个名字沈若慈没少听穆湾湾念起,但却从未在她身边有见过这么一号人,故此也只当是穆湾湾为了宽慰自己才捏造了这么个人物出来,毕竟在穆湾湾的口中,这小水浪是个可以能将满朝文武都不放在眼里,能收拾得了所有欺辱定国将军府遗女的恶徒,无所不能之人。
“湾湾,你不必安慰我。”
沈若慈扯了扯唇,看向墙上挂着的一幅绢画,画上绣着一对璧人,男子身穿铠甲威风凛凛,一身杀伐气息,可看向身侧巧笑倩兮的女子时,双目却满溢柔情。那是沈若慈的爹娘,曾经赫赫有名的定国将军和他的夫人。
沈若慈刚出生的时候,便有算命先生给她批了“刑克亲眷”的命数,当时沈家宗族皆要求将此女送去庵堂,可定国将军夫妇不仅不答应,还将胡乱批命的算命先生打出了盛京城。沈若慈长至十四岁,定国将军期间凡有征战,便没有败北过。定国将军以此为喜,对唯一的掌上明珠更是疼宠有加,在骂算命先生的同时,还常常将女儿唤作福星。
然而,就在三年前,沈若慈及笄的那一日,领兵在外的定国将军为了赶回盛京,一路骑快马奔驰,不料竟半路遭遇山匪被害身亡。消息传回盛京,将军夫人大恸,当场晕厥过去,其后不过十余日,便郁郁而终,追随定国将军而去。
沈家宗族为了接管定国将军府的家业,搬出当年算命先生给沈若慈的批命,大肆造谣此女不祥,想要将她逼走,不想当时老皇帝缠绵病榻,病中竟还记挂着定国将军的遗女,得知宗族逼害孤女,硬是咬着牙起身拟了一道圣旨,言明沈家宗族众人,若再有迫害沈将军遗女者,皆送赴黄泉,陪葬沈将军伉俪。
沈若慈由此换来一府清净,可是经过当初那番闹腾,她“刑克亲眷”的名声早就传遍了盛京城,虽碍于天威,无人敢议论,但沈若慈年逾及笄,早该谈婚论嫁,却无一家敢上门提亲。
沈若慈平日虽不爱让府里的人闲传外面的消息,可心里跟明镜一般,也对“刑克父母”的命数耿耿于怀。
“若我当初听从叔伯的劝,搬去庵堂清修,或许也就不会有今日之祸了。”
江少洵是她的表弟,此番便是因她才招惹上了摄政王世子。摄政王世子薛波那可是在盛京城中横行霸道而无人敢言的霸王,据说连当今圣上见了这位堂兄弟都要谦恭敬之,江少洵得罪了他,日后在京中要如何立足?
穆湾湾道:“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就江少洵那家伙的性子,即便不是若慈姐姐你,换了谁,他都会冲上去的。虽说他这回丢了功名,可我哥哥说了,江少洵这回得的名次也算不得什么,倒不如回书院再念个一年半载,来年才好金榜题名,三元及第呢。”
说着,穆湾湾又顿了顿,长叹一声:“不过,那家伙身上的伤又得养个几天了。”
“姑父又打阿洵了?”沈若慈闻言立马站了起来。
穆湾湾点点头,伸手拉住沈若慈,忙道:“你别担心啦,那家伙皮糙肉厚可耐打了,一点事儿都没有。倒是把江奶奶急晕了,今儿才醒过来。若慈姐姐,你和我一块儿去江家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