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oo7年,对大多数人而言,是一个前不着饥荒后不着战争左不挨瘟疫右不接恐袭没有任何记忆点的寻常年份。这一年,在日本,有两件稍为特殊的事物悄然流行。
比如说,某款无品牌无生产商标识无o的眼镜。
和很多受到年轻人和猎奇者追逐的物品一般,这款眼镜并不在市面上流通,而是通过熟人介绍和可疑人士强买强卖的方式,在年轻群体中悄悄扩散。
起初,追捧这款眼镜的人群,主要是性情天真阅历尚浅的女子高中生。少年不知愁,连哀伤都是玫瑰色的青葱时代,“这是一副能给你带来好运的眼镜”的说法,就像“找到四叶草就会变得好运”、“对流星许愿会梦想成真”、“转锦鲤会有好运”等等没有依证却广受大众欢迎的说辞一样,恰好迎合了她们的梦幻想象。
反正这眼镜价格也不贵,纯当讨个好彩头罢了。怀着这样的念头,越来越多的少女入手,成为了眼镜的佩戴者。
很快的,就有一部分女孩子现,她们的生活不知不觉的,似乎真的有了一些微妙的改变。如果没有加以缜密的分析,像这样的情况,会使人轻易地认为这些改变真的是眼镜带来的好运。
一旦有人如此认定之后,像这样没有实证的传闻,就会像数不胜数的都市传说一样,在群体中快流传。
于是,无声无息的,这副眼镜的受众在城市喧闹的奏鸣声下静默扩大。小初学生、男子高中生、大学生、工薪人士越来越多的人出于各式各样无法言说的心理,隐秘地通过不同渠道购买了这副眼镜。
羽原智纱觉得会相信这种传说的人真是蠢极了。可是少女低头看看手中的眼镜盒,微微抿唇。明知不可信却还购买它以图心安的自己,是不是更蠢呢。
带着这样复杂的心情,羽原走出地下通道,在出口处,她与同样低着头匆匆走来的另一名女性不巧地撞到了一起。羽原智纱连忙道“对不起。”
那衣着不算很整洁的女性一脸疲倦苍白,显是状态潦倒。铃木岚倦怠不已,挥挥手,头也不回地往下走去。
看她的身影消失在向下的转角,大概也是来买眼镜的吧
这种东西真的有用吗羽原智纱将眼镜装入书包,再次厌弃自己的软弱。
铃木岚也有与羽原智纱类似的思虑。
她原本出生在爱知县乡下,曾是一个在父母关怀呵护下无忧无虑的少女,踏青埂,放风筝,不大不豪华的家被母亲打理收拾得井井有条,温馨干净,每天回到家中,就能闻到白米饭的香味。那时的生活像爱知县晴朗的青空一般明快,所以,她也意味这样轻松的生活也许能一直持续下去,直到此生完结。
上高中后,身边的朋友接连谈起恋爱,看她们沉浸在爱河中喜悦又羞涩的模样,没多久,铃木岚也动摇了。少女的她喜欢上校田径队一名同级生,那年的夏日祭,二人在烟火的祝福下互诉衷情。漫天焰火,缤纷灿烂,像年少的少年少女心房脑海不断炸起的心绪。
不久,二人偷尝禁果。当时的她在生涩的痛楚与欢愉中羞怯而勉力地去凝视对方沾汗的脸,只觉得一切正好。
金色阳光中微白游尘,他的脸庞与热情的触碰,乃至室外清脆的明啼。她误把这一刻当作永恒,以为一生都会和现在一样美妙。然而年少的幸福爱恋,就像梦幻的泡泡,甜蜜美好,一戳即破。
少年人的精力无处泄,食髓知味,沉溺起来就不知道何谓节制。
因为彼此太年轻太青涩而无知,对方更是对怀孕的概念模糊而愚昧。两个月后,她怀孕了。
她害怕得不得了,将这件事告诉了母亲。母亲用手帕捂着脸哭了一下午,一向宠爱独女的父亲知道这件事后,第一次大雷霆,表示这个孩子不能要,她的一生不能毁在高中。
那时的铃木岚恐惧又迷茫,不知道为什么父亲会做出这么残忍的决断。难道她与他不是真心相爱吗,在老家,怀孕了便辍学回家生孩子的年轻女孩也有的是,生下孩子后要么继续回学校读书,要么就业,要么在家中做一个幸福的家庭主妇,为什么她不行呢。
电视和漫画里,同是高中生的女主角怀孕后,父亲母亲也会吃惊,但是要不了多久,两家人一定会喜喜乐乐的团结在一起,共同迎接新生命的诞生。
为什么,只有她的父亲会残忍提出这样的要求不解的铃木岚从家中跑出,想去找他,不慎踩到路上的小石头,从山道的阶梯一路摔到山脚下的马路旁。
孩子没有了。
醒来的时候,她听见父亲正在与少年的父母争执,父亲一直都在激动地谴责对方的父母,表示绝对不会把女儿让给他们家。那时,她只觉得父亲野蛮,捂在被子里哭泣许久许久,连母亲进门的叹息与安慰也不去理会。当晚,少年进来了,他在她的床边誓,他会一生爱她,给她支持、温暖和一个家。
“和我一起去东京吧,我们一起开始崭新的人生。”少年说。
铃木岚摇着眼泪,握着他的手答应了。
等她情况稍好后,两人一同私奔,来到东京这座大都会。起初的新奇之后,很快,稚幼的他们就不得不考虑现实的问题。
东京高昂的租金、物价,没有技能也没有知识的他们艰难地寻找各种兼职的活路挣钱生存。
比收入微薄更可怕的,是没有生活经验的他们不知如何规划理财,无数次捉襟见肘,入不敷出,回往日,铃木岚都不明白自己是如何一路坚持到今日。
而少年也没有像他所保证的那样永远爱她。
他后悔了。过早承担责任让他无暇再去捡起兴趣爱好。同样的年龄,许许多多的朋友还在老家优哉游哉地过着日子,放学后去打游戏打篮球,吃关东煮,嬉皮笑脸地搭讪可爱的女孩子。而他要在东京这座城市早上七点半出门,奔波或是站上一天,向许许多多人鞠躬点头,晚上快十二点才能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家。
少年感到了委屈。
明明铃木岚也有同样卖力工作,吃过生活的亏后,她已经知道要在早上出门前提前准备好晚上的食材,在餐厅打工忙碌一天直到夜深后独自匆匆赶回家,做好饭菜等他回来。此外还要把狭小的家中打扫整理得干干净净,因为家中没有洗衣机,每个休假日,少年还在床上呼呼大睡的时候,她就要起床手洗所有的衣物和纺织品,从早忙到晚。可是,少年就是觉得自己要更为委屈。
后来的事就更顺理成章了,他总觉得他付出得更多,作为“一家顶梁支柱”的他压力更大。争吵,推攘,出轨,买春年岁渐长的他,无师自通地把握住了这套流程。
铃木岚已经感到了后悔,正当她想试着离开,已经蜕变成男人的他却自作主张地让她怀上孩子。
“这个孩子是我们的希望。”男人说。
“我们一起给他一个家吧。”他又说。
孩子出生了,是个男孩。早在铃木岚怀孕初期,男人就劝她辞职养胎。
他再三表示,他会承担起一切的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