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珎于二株恩情很重,三人当即便认了义兄妹,从此在金陵这座宅子中常住。因是花精,对世人所追逐的名利都没有太大的野心。偶然三人生活上有什么开销,靠章珎自己的私房也足够过得去。
或许是因为同时化形,心理年龄更相近的陶生和黄英两人之间的感情要更好一些。
章珎无所谓,难道他是小孩子吗,还要为这种小事吃醋闹脾气更何况,感情好是好事情。以后如果他不在了,陶生和黄英至少还能互相扶持。
陶生和黄英两个人对红尘世俗充满兴趣,章珎倒是已经见惯了。再怎么说,他们也是他催熟的,自己对他们的诞生也负有责任。等他们俩掌握了能在这个世界生存的能力和心眼,他打算自己一人搬进名山大川中过闲云野鹤的安逸日子。
在这个世界里,劳心费神数个世界的章珎终于能够实现自己期待了很久的愿望。这次的人生里,不光能常常出去野钓,还可以凭借自己花精的身份养花种草。
别说,花精种出来的花草,没有不活的。用本源灵气来培育奇异品种,效果尤佳。
虽然听起来这些兴趣爱好很像退休老头子但如果有人也这样活了上万年,一定会懂慢生活的乐趣。
因为目前都没什么大事需要他操心,故章珎这次是铁了心地打算做一个闲人。他种出的花不仅满园都是,还在宅子外摆了几盆装点门楣用。有本地的雅贤之士与花痴偶然路过,一见这家屋前的菊花品貌奇异,当下便惊艳无比。
花痴想抱着花盆就跑,被雅贤以扇击头,揶揄道“痴儿,你想,人家摆在门外的花都能这般奇秀,何况舍中私藏呢。”
花痴一想,茅塞顿开。二人便轻敲宅门,不多时,一位黄衣的秀丽少女便开门问“敢问阁下叩门所为何事”
来人将来意禀明,并未掩去先前花痴的偷花之意。花痴虽险些昏了头,还是要脸的,登时羞得耳朵都红了。少女愣了愣,爽然一笑,转身便和院中的谁人说了,不多时便听一少年出声请人进门。
进了人家,绕过山墙影壁,只见这宅子处处心思巧妙,别有洞天,颇让人眼前一亮。转进曲折游廊,步移景异,不多时便到了一座树木山石皆好的花园中,一身着滚淡色金花白袍的美青年已经在亭中陈列了酒菜,等候众人到来。
美景美食有美酒,快然不知今夕何年。纵然花痴一心惦记着满园的好花草,也不禁放松心神。
待花痴傻乎乎地问道“这宅子这么大,就你们三个人吗”雅贤才惊觉这一事实。
章姓的美青年面上浮现出些许的黯然之色“旧年战事将起时,家中倒有不少奴仆,最后却卷了细软,弃阖家为不顾。战火中颠沛流离,家人都因病去了,现今只剩我们表兄妹三人罢了。因有此心事,不欲家中再添外人。所幸家无闲业,唯莳花弄草怡情而已,三人倒也做得来了。”
他撒谎已入化境,一口气下来声情并举,毫不脸红。两位客人被他诓得没有半点不信,又惭愧自己引起主人家的伤心事,便举杯劝酒。他也不客气,几人把酒言欢。
那个看起来年纪最小的名为陶生的少年不知为何最能喝,最后突然被名叫黄英的少女给制住了。客人也没有感到怀疑,只道是做姐姐的一片苦心罢了。
他们是没看到,陶生的腿上和后脑勺都长出几片叶子来。
这孩子醉着醉着,快显出原形了。
先前从来没给他喝过酒,章珎和黄英都不知道,原来他不光有好酒的潜质,而且喝多之后还格外容易变回去。
眨眼间,月轮将起,天色昏昏,这才宴罢。章珎和黄英提着灯笼,前来给两位客人送行。花痴还没有忘掉花草的事,眼巴巴地回头望。兄妹两一笑,从花盆中连土带根地取出几株,喷湿了用布包好,这才装在竹篮中送给两人。
雅贤很不好意思“我家师弟丢人了”
说着就要掏钱。
章珎婉拒道“以花会友,此人生一大乐事雅事,何必拘泥呢。”
几人这才分离。
从宅院中带走的菊花甚奇甚美,不光师兄弟二人喜欢,连各自家中长辈亲朋看了也觉得极好。每次有人问起,两人只将那日的事据实道来。没人怀疑那院子中的人是精怪,因为章珎的谎话说得很圆,且他的居民手续可是在官府做全了。哪儿有这么讲究凡间规矩的精怪
因此,他人的询问,只是一次又一次循环地给章珎的小院子打广告而已。
以此为开端,章珎被拉进了当地的爱花人士小圈子。为了让黄英和陶生对这个世界多一些了解,也是受两人的请求,所以章珎也将两人小心地带上,好让他们接触外界。
对两个花精来说,这番确实长了不少见识。
至少他们学到了,原来院中自己用本源法术随便种的那些花都不是寻常品种,在凡间都很值钱。如果他们以后有需要,大可以靠卖自己种的菊花换钱。
就这样过了两三年,除章珎的模样不变,陶生与黄英的容貌都在随着长大而变化。
花精就没有难看的,陶生风度潇洒,黄英为绝代美人。一家表兄妹三人,家境殷实,又会种花,又都长得这般好看。金陵城里想给他们做媒的都快踏破了门槛。
章珎面不改色地说自己有个失落远方的心上人,一一婉拒。陶生自己的生活过得很舒服,暂时不想结婚。
三人中心事有异的,唯有黄英。
她化人虽慢,神智却开得很早。原来的宅主人是个富贵风流人,她被买来种入园中时,旁边的大花园里常有唱戏之声。痴男怨女,红尘恩爱,这些东西她一听就入了迷。许是因此乱了清静,她的化形反而落在章珎那棵泥金九连环之后。
也就是说,她很痴迷“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生而不可以死,死而不可以生者,皆非情之至也”这一套。黄英所期盼的姻缘,是命定之人。
具体是什么样的命定呢,她自己也不知道。只觉得如果这辈子不能和那样一个人相爱,会很有“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一叹。
章珎不是很明白这种心境,陶生也不懂,但是他很愿意配合姐姐获取这份爱情。
黄英抿唇一笑。
河北有一人,名叫马子才。他家世世代代爱菊花不是那个意思,马子才自己尤其厉害。他爱花如痴,虽然家境清贫,但一旦听说某地有好菊花不是那个意思,他不远千里也要去买。
偶然的,有个打金陵路过的客商做生意经过河北,和马子才聊了几句后就提起金陵有一家兄妹,尤善培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