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缤纷美好,灿烂无比。”那客商回忆着花丛中的绝美少女,如此总结道。
马子才一听客商描述那菊花的花样,登时兴奋。问清地方,便回家问妻子要路费银两。
他的妻子略有些为难。
无他,家里确实很艰难。马子才既不着力仕途经济,也不搞营业谋生,自她嫁过来后才看明白,这人过去二十年都是靠吃老本过来的。婚后他把家里的钱财交给她打理,便好像觉得那点钱足够钱生钱,花不完了一般。日子要往下过,一靠她省吃俭用,二靠她织布卖钱。
因马子才是个很有傲气的人,吕氏一直不敢和马子才说家中真实的经济情况。
可即便如此,马子才三天两头地问她要银钱买菊花,她也很受困扰了。
妻子吕氏一露出迟疑的神色,马子才脸上的表情就有些不好了。钱乃俗物,唯志玩可显情操。所谓君子之好,花上几个阿堵物又有什么了。
回回摆这个样子,是给谁看呢。
他话说到这个份上,妻子吕氏也无可奈何。她翻遍家中箱柜,好容易给他凑齐银钱。马子才拽过来塞包袱里,也不看身后的妻子,急急忙忙地就走了。
吕氏望着丈夫远去的身影,说不出的揪心。
马家的隔壁,住着一个老太太。墙壁这么薄,就算她听不清吕氏轻细的言语,先前马子才那调子较高的话她可是都听得分明。
说起隔壁马子才,她脸上便微微浮现出鄙夷之色。什么男人,连自己的妻子活命都不顾了。在外面赊了账,追账的赶到家里来要钱,回回都是吕氏低声下气地给他擦屁股。
没记错的话,前几天粮油店的薛大妈还过来和吕氏说,再不给马家赊账了。
嫁了这么个男的,这女人真造孽哟。
老太太蹒跚着站起来,招来孙女,和她小声道“一会儿到饭点了,你去和隔壁伯娘说,让她过来帮奶奶纳个鞋垫,就说奶奶眼睛看不清。懂了吗”
孙女乖巧懂事地点点头。
却说马子才这一路倒是出奇的细心,倒不是因为看重这些铜臭之物,而是这些钱是换来他爱菊的保障说到这儿,他又腹诽道,嗐,世人这般图利,真是玷污了高洁的菊花。
到了金陵,马子才在河边稍稍梳洗,旋即问过周围人,得知那家在金陵相当有名,更信了一两分。这便急急忙忙地赶到章家宅院里去。
开门的人还是黄英,一对眼,二人都莫名微微一愣。马子才看黄英,只怕天仙都不如她这个模样。黄英看马子才,立时心中一慌,仿佛心神骤然为其所摄一般。
问清来由后,黄英低着头让马子才进了大门,又一路给他引路。
这会儿,章珎正在廊下逗自动飞来的绿背山雀。
白衣金文的美青年站在群花之中,伸出一指让山雀站立,远远地看去,就像是仙人一般。马子才略有些惊异,目光很快又被满院子的菊花所占据。
怪道人人都说这里的菊花金陵第一,怕不是天下第一也能担得上了。
是水土太好,还是这家人种植得当呢这里的花长势特别的好。马子才一眼望去,只觉得这个花他想要,那个花他也不想放过。
马子才买花这个事,章珎没有任何意见。他的花有定价,一是为了给陶生黄英两人攒点立身之本,二是怕得来太容易,世人便一窝蜂地问他要,那就太愁人了。
只是章珎的目光在黄英脸上一扫,顿时有些困扰。
马子才横挑竖挑,最后勉强选了几株最喜爱的菊芽苗。看他这么难以割舍,黄英又从自己的花圃中选了几株上好的种类一并送他。
少女手指柔润,浑然不像是经年与泥土为伍。马子才愣了愣,耳热心跳。低头看,她好像也差不多。
低垂眉眼,秀目婉转,盈盈生波。像一棵带露仙灵芝一般,动人极了。
他们在那里隐晦地眉来眼去时,章珎只扫了一眼,便觉得没趣地进屋去了。
陶生看看姐姐,又看看一脸淡淡的章珎,于是跟上去讷讷道“大哥”章珎知道他想说什么,毕竟大家都长着眼睛“黄英怕是留不住了。”
男婚女嫁其实正常陶生心里默默地这么说。章珎却好像听进他心声一样,幽幽地道“你觉得这个男人像是没有成家的样子吗”
像他和陶生这样成年后仍不想娶妻的万年单身狗毕竟是少数。
他这么一说,陶生却愣了。诚然,二十多岁的男人,在这个年头通常早就有家室了。
章珎有些无聊,胳膊支在书案上,手指轻点额头。
他真的对别人的感情生活没什么兴趣,所以一直以来都在尽量避免掺和到别人的私生活里去,但现在却是他身边出了这样的例子。果然他该早早地走人的。
陶生看不出大哥脸上的喜怒,只小声道“我相信姐姐。”
“是吗那你去确认一下吧。”章珎也不和他争什么,马子才到底是什么情况,随他们姐弟两去问好了。
卢梭有言,十岁受诱于饼干,二十岁受诱于情人,三十岁受诱于快乐,四十岁受诱于野心,五十岁受诱于贪婪。
到底妖精和欲界仞利天的天人们差不多,脱不了七情六欲的缠搏。
马子才收拾好东西,便要满怀惋惜地回河北了。陶生却从内屋出来,强笑道“客人远道而来,不妨先留下吃个便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