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马子才只顾欣赏黄英给他的花而已。哪儿有一星半点的悲色。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在望花,还是隔着花望某个人。
入夜深了,吕氏仍然在院子外抱膝坐着,一动不动,忽然有人在一旁开口道“你可不能放弃自己啊。”
吕氏扭头一看,身旁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之前在无尽黑暗里所见的那个提灯青年。等了一天了,第一次有人能够对着她说话。“你能看到我”吕氏喃喃地问。
“当然能。”那人轻声道,“不如说,你现在这个局面还是我有意造成的。”
吕氏定定地看着他,确定过两人素不相识,完全不知对方是出于什么目的才来做这样无聊的事。像她这样一个一无所有的女人,有什么好坑的呢。
她问“为什么”
这个人只说“一来是为了治好你的病,二来么,当然是为了让你看清一些东西。至于之后,不管你打算做出什么样的决断。我都会帮助你。”
吕氏霍然一惊,“为什么帮我”
“还没认出来吗”青年脸上露出一个诧异的神情,“虽然之前做了易形不过,我就是之前给你看病的那个张大夫,”顿了顿,笑容一变,“也是黄英所谓的兄长。”
如今的吕氏对某个名字非常敏感。
她猛地抬头看着对方,那人只镇定从容地微笑道“你可以认为是我害了你,毕竟严格说来也没有错。”
谁让他撇不开和黄英的关系呢。
吕氏还怔着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个人已经提着灯笼,熟门熟路地朝着黄英所在的南院走去了。吕氏连忙跟上,想看他神神秘秘地是要做什么。
这个人好像没有脚步声,他只在黄英的院落外几张窗前和门上画了几道暗色的符咒,又在地上抛了一颗不知道什么东西的种子。清浅的流光从黄英的房中流出,汇集到那颗种子上。种子迅生根入土,芽成长,不多时便长出一株枝叶繁茂的菊花。
浅色的光芒起初极为丰富充沛,慢慢地变细,然后便是肉眼几乎看不见的微弱。与此同时,那棵菊花反而好像长到了最为巅峰的时刻,它迅开花,然后衰败。而章珎赶在它枯萎之前,眼疾手快地从花株中抽出一颗淡蓝色的珠子,塞到吕氏的手心。
淡蓝色的灵珠一旦接触到吕氏的生灵,就像融化一般消失不见。
吕氏呆呆地看着他的动作,摸着胸口问道“那你现在在做什么”
这个陌生的年轻人回头看她,歉疚道“不破不立,不死不生。姑且算是给你换命。”
黄英满脑子想着谈恋爱,那身宝贵的灵气留在她身上就很可惜了,不如拿来赔吕氏一条命。章珎甚至生出这样的念头,既然她这么想代替吕氏留在马子才身边,那吕氏过去是怎么过的日子,就让黄英自己也感受一下。
黄英醒来,只觉得浑身上下都有些不舒服,像是某种精力被抽干一样。难道是昨晚她喜过头了黄英茫然地坐起来,这时,丫鬟突然兴奋地来报“小姐,吕娘子醒啦”
什么
正在洗漱的黄英一愣,手中的毛巾“啪”地落在地上。
北院里,马子才一脸不可思议地问道“大夫,您说的是真的”
大夫点头道“千真万确。实在神奇,昨天看您家夫人,仿佛已是不可挽回之势。今天再看,分明生机充沛。”大夫断言道,“少说还能再活八十年”
不久前才做好某种准备的马子才“”
听说吕氏还能活七八十年,马子才脸上的神情一下子垮塌。
吕氏想起大夫说自己要死的那天,他可是镇定极了。
有了做生灵时的记忆,吕氏不忘及时去观察黄英的反应。不出意料地见她一瞬间抓住了椅子把手,关节都攥得白。
果然不是无意,而是藏得深。
吕氏捂着嘴,突然笑。人家一身傲骨,不肯做妾,就盯着她的正妻位置呢。而马子才大概也等着她腾出地方给娇花一样的新人吧。
马子才被她笑得一头雾水,扭头低斥道“庄重点,这像个什么样子。”
吕氏放下手,挨个回忆马子才看黄英的每一个表情,不由恶心自己居然和这么一个有贼心却没担当的怂货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她再也不想勉强自己去将就他了,于是吕氏冷冷道“确实不像样子。请以无子休妻。”
从马家离开,吕氏能带走的东西少之又少。送她离开的人,只有一个隔壁田大娘。田大娘惋惜了一番,又骂了马子才半天。
吕氏苦笑着劝慰对方,大娘只拉着她的手叹息道“你是个好孩子可惜马子才这傻东西瞎啊。”
事到如今,说这些还有什么意思呢。她可没有忽略掉马子才和黄英两人不约而同流露的喜悦神色。吕氏只低声道“我我会回来看您的。”
田大娘看着她,更难受了。谁不知道吕氏自幼父母双亡,被叔伯养大。这次离开,她能往哪里去。
吕氏摇头,低声道“天地之大,总有我的容身之处。”
话是如此,到底是哪儿,其实她也不知道。
告别田大娘,吕氏茫茫然地走出两三条街,一辆马车忽然停在她面前。一个年青人掀开垂帘,温和地看着她。
回到宅院,章珎这才和吕氏正式说话。
给她倒杯茶后,章珎终于语气微妙道“抱歉,我没有养出一个好妹妹。”
怪他一直懒得插手身边人的感情生活如果早点鞭挞一下,或许就没这些事了。
吕氏愣了一下,旋即苦笑道“其实,他之前对我也差不多这样。”只是他那会儿缺少一个合心意的对象而已。黄英的出现,某种意义上倒是让她看开了。马子才这种货色,根本就不值得。
章珎光笑不说话。话是这么说,说白了,到底还是他养大的黄英的出现加剧了吕氏的悲剧。章珎微笑着将一个盒子推到吕氏面前,柔声道“以后,这里面的东西就是你的了。”
吕氏犹豫了一下,轻轻打开盒子。里面竟然是厚厚的一叠黄纸,有银票、地契。林林总总,加起来非常惊人。
这样一笔巨额的资财她唬了一跳“我可不能收”她已经受了这位不少的帮助,无功不受禄,怎么还能拿这么多钱。
“没什么不能的。”对面的青年笑容柔淡。“这些钱我们留着也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