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老师喜多曾经单独把他叫住谈话,热心地给了一个提议。
章珎重复道“让同学们在每次班会之前为我学手语”
“是呀。”喜多热情洋溢地点头道。
章珎略略沉默,道“为什么呢。”
喜多老师一脸阳光地说道“老师了解过了,即便戴上助听器,生活中也还是有很多不便吧。”而且助听器戴久了,原本就很糟糕的听力还会持续下降,“如果大家都学会手语,和西宫同学的沟通会不会更轻松呢。”
“”章珎往上抬了抬怀中的作业本,“我可以通过读口型判断别人所说的话,所以,不用这么麻烦的。”
喜多老师没有料到他会给出委婉的拒绝,愣了一下又笑道“可是,倘若大家都能互帮互助,互相理解,也许西宫同学能够交到可靠的朋友呢”
小男孩笑了笑。
真是可爱的想法。帮助的基础是善意,这个班上除了佐原美代子外,实在看不出别的同学体现过一星半点可以称道的同学爱。
如果真像喜多老师所说的那样,占用他们的时间与精力,让他们来将就自己这样一个聋子。大概这些人的情绪会反弹得十分厉害吧。
章珎回忆了下现在那些可爱的同学们,啼笑皆非道“这件事恐怕是行不通的。”
“诶”惨遭拒绝二连,喜多的脸上不禁浮现出些微尴尬的神情。
章珎也不想让她如此难堪,虽说喜多的提议欠缺考虑,但那不是她的错,只能说这是未经雕琢的好心。作为被关照的那方,他不能苛责好人没有把好事做到极致。毕竟喜多又不欠他什么,没有像竹内那样完全冷眼旁观,就已经很不错了。
所以他抬起头做出孩童的笑脸道“听说老师是音乐学院毕业的,能和我说说吗我很好奇。”
话说到这儿,喜多一下子忘记了方才的局促,梦回轻松愉快的大学生活,滔滔不绝地提起大学里的趣事。章珎便抱着作业本,静静地听她说。
他很会接话,总是挑时间提出恰当的问题,引喜多继续说下去。
一路闲谈,转眼就走到教室门口,喜多意犹未尽,脸上不免透出一些遗憾之色。
“你们聊得很开心嘛。”讲台上的竹内侧头对二人如此说道。
“因为喜多老师是个热心的好人。”西宫硝难得腼腆道。
“也没有啦”喜多脸上一红。
竹内已经看够了他们二人的愉快气氛,反光的镜片遮住其后一双眼睛的真实眸色,道“上课铃快响了,都准备吧。”
喜多这才想起自己还有下堂课要上,连忙奔向下一间教室。
章珎没有多话,把怀中的作业本依次分下去。
竹内望着灰紫头的身影,仍旧是眸色不明。
这个听障的学生,从进校开始,好像就是教师们话题的焦点。原本办公室的老师们都在私下里谈论他的耳朵,后来又开始惊诧他的成绩。
作为一个听障儿童,能把成绩维持得那么好,实属优秀。
然而,听着别班老师夸奖时,竹内只觉得烦闷。
没错,烦闷。
竹内从来都觉得,自己不得不来带这个班,着实是一件很倒霉的事。
大学毕业后,他不能留在东京都市内找一个舒适的工作,已经很不幸了。虽然拿着大学期间获得的教员资格证,也能混一口饭吃。不过,在小地方上班,带这些不出众的小鬼。已经足以让人感到气馁。
你且看,这些被称为日本未来的小东西里,有几个人像是能成器的料呢。
日本不是有这么一句俗语吗,瓜蔓生不出茄子,乌鸦生不出凤凰。
他们的未来多半就像他们的父母一样,重复庸俗无意义的一生。
不过竹内还是勉强说服自己接受这个工作,因为他是负责任的好老师嘛。所以,他会尽职尽责地将这样的小鬼送出校门,看他们进入狼牙虎口的狰狞社会。
每个人都有自己适合的地方,要平静地接受自己的命运,这么活起来才会轻松。
这是竹内的信条。
老实说哦,当听校长说有个听障学生会转到他班上时,竹内就已经很困扰了。他再次感觉,自己抽中了一个晦气的下下签。
明明一个年级六个班,为什么偏偏要塞到他的班级呢。
而且,那个听障学生的家庭是怎么回事身体有残缺的人,就该好好地待在特殊的圈养地,不要出来给别人找麻烦啊。好像在上一个学校就是因为被霸凌才不得不转学的吧,那也是活该的,为什么一定要挤进不适合的环境里
倒是吸取教训啊
听那位叫西宫八重子的家长说,因为不想让孩子感觉自己是特别的,希望他能像正常人那样度过一生。
喂喂喂,没开玩笑吧
竹内犹记得自己当时就扶了扶眼镜,内心对其的觉悟大为不耻。
都那样了,还谈什么正常的人生
世界上总有一些没有廉耻的人,比如女人、老人、小孩、和此类残疾人士,他们好像总因为自我感觉是弱势群体,就觉得给别人添添麻烦也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