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学最后的几个月,章珎真没有再去学校上课了。
如果学校有事,必须参与。他倒是会去走一走。
只是,再也没有回到那个班级,更没有再在那个位置上坐过。
去收拾自己杂物的那一天,临时代班的喜多老师纠结地问,他有没有什么话想和班上的同学说。章珎那会儿沉默着,同学们也在台下一声不吭。
大家都很尴尬。
临毕业了,又出了竹内那样的事,教师们都有些手忙脚乱。隔壁班的老师着急忙慌地过来唤喜多老师帮忙搭把手,感觉颇不自在的喜多连忙去了。
教室里就剩下台上的西宫硝和台下低着头的诸位同学。
什么话都不说,大家好像更觉得不自在。然这沉默没有持续太久,很快就被台上的西宫硝打破。
“其实我不怎么生各位同学的气。”西宫硝脸上的表情又单纯又朴实,柔声细气地说
而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在旁人听来,简直是骂人不带脏字,万箭齐扎。
“我想,礼义廉耻,这样的话,在我们这个时代早就过时了吧。可我本来还以为,最基本的礼貌与做人的教养,各位应该都有从家庭与父母身上获取。未曾想到,事实上竟是这等家庭教育缺失既然这样,和大家谈什么是人该做的事,也就很为难了。”
听不懂的人便罢了,有比较聪明的、敏感的,或者更懂人情的,听到这里时,脸和烙铁不知道哪一个更烫。
他这是当面骂这些皮孩子没家教,还说没办法和他们说人话讲人事啊
西宫硝把话说得差不多后,仿佛懒得与众人纠缠一般,抱着杂物便出去了。
这一天过后,直到毕业,再也没有任何同学见过他。
一月的日本,本岛的国土都被自西伯利亚南下的“冬将军”所拥抱着。
外面的天色暗沉沉的,云团也灰得像是宣纸上晕染开的淡墨。
晚些时许,大概会下好大一场雪。
西宫系絮絮叨叨的,一件一件地找出足够厚的衣服催他穿上。章珎一一遵从。
近来的天气着实是越来越冷了,他又不是什么自虐狂。
简简单单地用过早饭后,他便准备出门。外婆西宫系和妹妹西宫结弦都站在玄关处为他加油打气,章珎一边系鞋带一边垂目微笑道“好好好,我会加油的。”
正要推开门,西宫八重子突然把他叫住了“等等。”她拿出一顶毛线帽子扣他头顶上,这才问,“自己一个人去,真的可以吗”
她一直都希望,西宫硝能够坚强地做一个不输给任何健全者的人。可现在,他真要一个人转那么远的路去陌生的地方考试,她反倒忍不住忧心起来。
在奉行“宽松教育”理念的日本,小升初考试是极为少有的激烈竞争。如果能考上一贯制的中学,就等于半只脚踏入了大学的门槛。为了迎战这场考试,日本的小孩多半会在三年级就参加各种补习班补课。
而西宫硝一直慢吞吞的,直到最近一年才突然开窍并力。
西宫八重子不是很在乎他到底能否考上,她只担心西宫硝现在的平静全是强撑出来的。
万一他路上临考压力突然爆呢。
章珎微笑着往下扯了扯帽子,盖住耳朵,助听器是很敏感的东西,冬天时常常会受低温影响“没事的,我对任何结果都有心理准备,所以,我一定会好好回家的。”
西宫八重子脸上这才浮现出淡淡的欣慰神色。
外面的确很冷,好在他的围巾也很保暖。
天上落下一片小小的雪花,落在他鼻尖上,立刻被体温烫到融化。
活着真是很有趣的事情啊,连雪的触感也很温柔。正因为活着的感觉比什么都美好,所以每一次的人生他都会想办法去珍惜的。
不管在哪儿,他的人生才不要为了那些不值得的人驻足。
听力有障的小男孩提着小书包,慢慢地消失在大街上。
时间不紧不慢地流逝着,眨眼间,早樱又开了几度。这颗星球上的一切都朝着前方在走。
小学毕业之后,于各位同学而言,西宫硝这个人就像消失了一样,曾经惊动记者的听障天才再也没有出现在报纸上。而且,没多久,据说西宫一家人也跟着搬走了。
西宫家在本地也没有什么亲朋熟人,这么一走,当真是杳无音讯。
因为是小地方,上初中之后,班上的同学们彼此间的距离也相隔不远。然而,他们却很少互相打招呼。八面玲珑如川井未希者还好,据说,同在一所学校的石田将也和岛田一旗是极生分了。
不过,那些和旁人又有什么关系呢。除了当事者外,无人会在意的。
又是一个樱花凋谢的春末,再次升学的少女们也开始了自己绯红色的高中生活。
一位女高中生拿着手机,挤到树下并肩吃午饭的同学当中,兴奋道“呜哇,看,这是我上个周在横滨遇到的帅哥哦。而且不光上个周,上上个周也见过了。”
不过她身边的人显然并不来电。
“我可不信纱织的眼光。”
“是的呢,上次你去银座也说看到了一个大帅哥,结果长那样”
拿手机的少女被打击得一脸灰暗,她目光一转,又不甘心地落到一直安静吃饭的女班长身上“看,小未希,确实是帅哥是吧”女同学这么说着,将手机屏幕递到旁边那人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