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他何曾乐意向这个聋子低头说这样的话,还不是因为文科省会将校园霸凌的处理情况纳入教师的评估系统当中。
若是以前,有不愿意事情闹大破坏本校名声的校长顶着,区区的校园矛盾又算得了什么。
可现在,是文科省的官员亲自过来调查,事态一下子就变得很严重了
章珎不作声,静静地看他。
竹内的双唇像剧烈失水后一样干燥白,攥攥拳,又道“老师我啊,也只是想让同学们顺利毕业,最后成为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
“所以,你能理解老师吗”他语气里隐隐透着急切,如此问道。
背上的西虎像是现了什么动静一般,突然有些躁动。
章珎默默地低着头,沉吟一刻,很为难很为难地开口道“恐怕不太行,说不定,没有老师,大家反而会更像样一些呢。”
竹内的面色突然间铁青。
要他说,这个小聋子嚣张过头了吧
“小聋子”仿佛没有察觉到他的怒火,只忧愁地抿抿唇,低落道“要我说啊弄成这样,竹内老师自己也有责任。”
竹内怒上眉梢,他兢兢业业为班级付出,到底哪里有不对。正要按捺住火气训斥西宫硝,他又忽地一愣。
他突然想起自己在数个月之前对同事说过的一句话。
要我说啊弄成这样,西宫同学自己也有责任。
竹内惊骇地向下看,正正和他对上目光。
他所熟悉的西宫硝的神情一向是沉静的、平和的,偶尔还会显出些许的迟钝。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微微低着头,一双眼睛却冷漠地向上盯着人看。
事到如今,竹内如何还不明白,他是确确实实地被西宫硝盯上且算计了。
这个小鬼咬着牙忍了这么久,做那么多的事,全是为了让他自食放纵的恶果。
若论恶意,石田将也等人那种粗糙直接的手段算什么。这小鬼可是奔着拆毁他的余生来的
“西宫硝”竹内勃然大怒,一掌对着他的脸挥下。西宫硝的身体偏像鱼一样灵活,机灵地躲过他的掌风。
竹内一击不中,余恨难消,他还要继续跟上痛打这个小鬼时,身后有人惊叫“竹内老师,您在做什么”
竹内愕然地转过头,说话的人不是校长还能是谁,文科省的官员就在他身边站着呢。
人在二楼的西宫八重子听到这声断喝,连忙从窗户处探出半边身体。看竹内脸上犹存怒容,硝退得离他三四米远,而校长等人又是尴尬又是不敢相信,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西宫八重子匆忙下楼,将一脸懵懂的西宫硝抱在怀里。
竹内还在说“西宫硝是骗子,这一切都是他酝酿的,全是他的陷害”
校长和文科省的官员都听不过去了,一个孩子难道连你的动手都能算计在内而且他所站的位置,根本不可能得知斜方的情况。更何况文科省官员扭头道“西宫同学,刚才我把录音笔还你了吧。”
西宫硝略一沉默,点头道“是的。”
文科省的官员又道“抱歉,我也是刚刚想起来录音笔还你的时候,还是开启状态。”
竹内的脸色白得不能再白,而文科省的官员向西宫硝伸手道“不好意思,还得再借你的录音笔用一下。”
不管竹内如何辩解,说他只是找西宫硝说说话,说是西宫硝为他的一句话而报复他。听过录音的人,没有任何一位相信他的说辞。因为录音笔中的对话完全是流畅的,符合两人当时的状态。
几乎可以肯定,西宫硝最后说的那句话单纯是对竹内的回答。
反倒是竹内,他几乎拿不出别的能佐证自己无辜的证据。
竹内找了几个月前和他谈话的别班班主任,试图找他为自己作证。
可是别班班主任不是很愿意趟这趟浑水“我只记得竹内老师当时对我的劝解并非很上心,况且,那会儿西宫君并不在我们身边,又如何能够肯定地说是西宫君听见了什么,而后蓄意报复呢。”
有文科省官员的见证,竹内的公职大概是完蛋了。校园霸凌应对不力,在日本其实不算特别严重的事,即便在这所学校待不下去,竹内还能凭教员资格证在别的学校找到工作。可是,被亲眼目睹他意图对学生动用暴力,意义则大为不同。
十年一次的教员资格审核,竹内恐怕是不用参加了。
回家的路上,西宫八重子还有些不明白,为什么事态会升级到这个地步。又是为什么,对校园霸凌冷眼旁观的竹内居然好意思指责她的儿子迫害于他
西宫八重子怔忪了好一段路,想起六年级只剩下两三个月便结束了。
最后的时间,硝他还要去学校上课吗,还是再度转学呢。
硝会因为这次的经历,从此抵触任何的老师吗。
“那不是老师。”章珎说。
竹内本来就不是正经师范院校的学生,只是大学期间通过选修的手段拿到了教员资格证,毕业后才得到了这份工作。
这种情况很普遍。
因为日本的教师待遇很好,所以,不少人都将教员一职当做自己的退路。
当然,这里并不是说非师范出身者就不能胜任教师的岗位。而是说,那些单纯为了钱才来做教师的人,如果没有“教书育人”的师德心怀,那他们完全就是蹭饭吃的存在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