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说,“小七,回家吧。”
她怔怔抬眉,懵懵望孤。
她问,“回哪个家?”
还有哪个家啊。
她只有一个家。
她的家从来都在大梁。
孤给了她一只小包袱,有她的桃花簪,有她的玺绂,还有那枚她最宝贝的云纹玉环。
曾被孤摔成两半,已被赤金镶嵌完整。
孤把曾占有她的东西全都还给了她。
可惜她的清白,再没有了。
因而她恨孤,孤也都受了。
可她不知为何,竟哭了起来。
她怕被人知道曾经的不堪,害怕被人讥笑,驱赶,因而骇惧抱屈,因而哭了起来。
但她的事从也没有出过青瓦楼,无人知道啊。
因而她也不必再怕。
她换好衣袍,背起包袱,就似最初在燕军大营一般,跪伏在地朝孤磕了头。
她说,“拜别公子。”
孤压着心中万般情绪,极力迫回眸中泪意,温和地说话,“小七,保重。”
她眸中水光盈盈,也向孤温静笑起。
没有再多言只字片语,背着小包袱就走了。
她看起来很欢喜。
要回家了,要见她的大表哥了,怎么会不欢喜啊。
她很欢喜。
孤的眼泪滚滚奔涌。
孤在青瓦楼看她,她拽紧小包袱,脚步轻快地往外奔逃。
奔逃。
奔逃。
逃离兰台这吃人的樊笼,这黑压压的牢狱。
依稀记得问她,“我愿意娶,你可愿嫁?”
孤不记得是何时问过的话,只知道白露秋霜,大梦一场,好似已过去了千万年之久。
那青色的高楼上飞檐走兽依旧,那篆刻“大乐”二字的瓦当也依旧,木兰依旧,高门长戟依旧,这兰台里的人,兰台里的狼,也都依旧。
蓟城兰台三喜临门,就要迎来两位夫人。
孤心中空空。
胸腔中似有一股洪水要奔泄出来,但到底没有奔泄的出口,便就沉沉地压在心里。
尘归尘,土归土。
她回她的桃林,孤做孤的君王。
喜乐乍起,锣鼓喧天。
那一日,是燕庄王十六年九月初九。
孤。
孤是燕国之主,曾强留过一个战俘。
如今愿放她走。
孤无需洗白。
孤不惧骂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