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这般想着,笑着对何晏出了邀请。
正午阳光炽热,何晏桃花眼潋滟,如喝了十坛的桃花酿,缱绻多情,然而当他眼睛轻眯时,眼底的万种风情,便变成了阴郁凌厉。
似出鞘的剑,锋利又危险,顷刻间便能取人性命。
何晏蓦然翻脸,未央不明所以,面上的笑意僵了僵。
“夫人无需谢我。”
何晏声音很慢,席卷凉意,如冬日里寒风刮在了骨头里。
何晏道“夫人只需好生谢过宗正丞便是。”
“我方才已经谢过他了。”
未央蹙眉道。
何晏并没有答话,微眯着眼,冷冷看着未央。
未央被他看得一头雾水,正欲说话,何晏却冷哼一声,拂袖离去。
何晏的身影渐行渐远,未央险些绷不住面上端庄得体的微笑。
这人简直有病,刚才还好好的,转眼间便变了脸色,当真如外人传言一般,喜怒不定,孤怪阴郁。
一番好心换来何晏的冷脸,未央颇为气闷。
脚边有碎石,未央提起裙摆,抬起脚,踹向碎石。
碎石划出一道优美弧线,如流星一般,飞入长廊处。
长廊尽头,何晏衣摆微顿,停下脚步,微侧身。
未央一怔。
不会这么凑巧吧
这个何晏,可是最睚眦必报的人,若让他知晓那石子是被她踹起来的,以他比针尖还要小的心眼,指不定又能生出甚么事情来。
未央连忙松开衣角,双手平放,嘴角微翘,精致面容上的笑容明艳大气,分外贤淑,只差在脑门上写上“此事与我无关”几个大字了。
然而何晏并没有回眸看过来,只是略微停下脚步,片刻后,他又回身,继续向前走。
很快,他琉璃绀色的身影消失在长廊尽头。
未央松了一口气。
万幸,何晏没有现她。
未央转身回屋。
从夏素来缜密,将一切安排得井井有条。
女官奉上一杯热茶,未央轻啜一口。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何晏的脾气让人捉摸不透,且此人重利轻义,今日能为钱财帮助她除掉严家的人,明日亦能为了钱财除去她。
她不能依靠何晏,她得想其他办法。
单有宗正府是不够的,何晏是天子身边的红人,李季安未必敢为了她去得罪何晏。
未央思来想去,电石火光间,脑海中突然出现一个字萧。
她的外祖家。
她的外公名唤萧伯信,是四镇之,列侯之最,仅次于三公的存在,出身兰陵萧家,是家中长子,下面有两个弟弟一个妹妹。
外公生有一子一女,女儿是她的母亲,名唤萧衡,儿子便是她唯一的亲舅舅。
外婆生下母亲便撒手西去,外公对外婆情根深种,誓终身不再娶,母亲与舅舅颇为感动,对外公分外敬爱。
若是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下去,倒也不失为一桩美谈,可偏偏,在母亲十五岁那年,外公从外面带回来一个十岁的小男孩,说是自己的儿子,为他取名萧飞白,并准备开祠堂让萧飞白入族谱。
萧飞白仅比母亲小五岁,也就是说,在外婆病逝的第四年,外祖父便与旁的女人好上了。
母亲素来刚烈,怎能忍受外祖父背叛外婆
母亲与外祖父大闹一场,就此决裂,搬出镇南侯府,独居在天子赐下来的兰陵乡君府上,母亲又恐自己离开侯府后,兄长耿直,家中财产被萧飞白所得,便与兄长商议,将侯府的大部分财务全部搬到兰陵乡君府,若兄长日后娶妻,她再将属于兄长的那一份的东西归还兄长。
母亲几乎搬空了侯府。
边关急报,外祖父与舅舅领军出征,母亲虽恨外祖负了外婆,但外祖到底是她的父亲,她忧心战事,心绪不佳,偶然结识了严睿。
严睿细心体贴,很快便俘获了母亲的心,母亲不等外祖父还朝,便将自己嫁给了严睿。
后来边关噩耗传来,舅舅与外祖父齐齐战死,母亲悲恸呕血,早产生下了她与龙凤胎的兄长。
然而生活磨难并没有就此而止,兄长病逝,母亲疑心有人加害兄长,细查之下,却觉严睿在府外偷偷养了外室。
母亲最不能忍受的,便是男子薄情寡义,外祖父如此,严睿又如此,母亲彻底对情爱之事淡了心思,生了与严睿和离之心,只可惜,母亲尚未付出行动,便撒手西去,临终之时,她嘱咐心腹之人将她葬在兰陵,而不是严家的坟地里。
而今母亲去世多年,当年那个被外祖父领回来的儿子萧飞白,此时已长大成人,但因当年母亲与外祖父为萧飞白的事情闹得极其难看,萧飞白虽然姓萧,却并未入族谱,况他又是外室子,按照大夏的律法,外室子是没有资格继承父亲的爵位的,哪怕是父亲只有他一个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