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不是当时的太子能够招惹的东西。
毕竟那时候,先废太子仍在,且地位稳固,若是丽妃的儿子娶了萧家的独女,无疑是向废太子宣战。
丽妃不敢冒这个险,更不敢挑战一个生性多疑的天子的底线。
谁都可以做丽妃的儿媳,唯独萧家的女儿不可以。
这是保护太子,更是保护萧家。
太子想来是明白这个道理的。
所以他送她的母亲出嫁,十里红妆,在所有人都觉得母亲为严睿与萧家决裂委实不值得时,他仍是站在母亲这边,甚至还动用自己的关系,给严睿在朝中安排了官职。
可太子也不明白这个道理。
母亲嫁人之后,他使尽手段,让萧家一败涂地,再不复当年威威赫赫的萧半朝之势。
甚至默许自己的姬妾加害她的母亲,让母亲疯疯傻傻,神智永远停留在十五岁。
而母亲与严睿的貌合神离,其中也少不了太子的手笔给严睿安排官职,本就是太子计划破坏二人感情的一步棋。
“你毁了我母亲的一切。”
未央心绪翻涌着,声音微哑“她对这个世界所有的畅想,全被你毁了。”
母亲朝夕相伴的亲人,母亲情窦初开的爱情,被他一手撕碎,血淋淋地摆在母亲面前。
所以才有母亲得知自己大限将至,要与严睿和离,要葬回兰陵萧家,回归萧家女的举动。
太子轻轻一笑,不置可否道“能够被离间的感情,本也算不得爱情。”
“是阿衡痴了。”
幽静小院中有着一池清泉,波光粼粼折射着阳光。阳光路经万穿海棠的风窗,被剪得斑驳,丝丝缕缕落在太子身上。
太子面上明明暗暗,长叹一声,唏嘘道“她本是极其通透的一个人,唯独在这件事情上犯了糊涂,可见情字一事,最是磨人。”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极低,也不知在说萧衡,还是在说自己。
“是,我母亲的确是痴人。”
未央冷笑一声,抬手将鬂间的点翠凤簪拔出来,扔在矮桌上,冷声道“殿下可还记得这支簪子”
太子眉头微不可查地蹙了一下。
未央道“殿下以为,母亲从来不戴这支凤簪,是为了避嫌,还是心中意难平”
太子抬眉,第一次认真审视面前女子。
那张似极了萧衡的脸,说话的声音也与萧衡有几分相似,只是她的声音更冷,且满是嘲讽“殿下说得对,母亲一生刚烈执拗又通透,实在是不可多得的聪明人,可惜这个聪明人,唯独在感情上犯了迷糊。”
“我的母亲,实实在在喜欢过殿下。”
“然母亲的一番苦心,全被殿下糟蹋了。”
太子瞳孔骤然收缩,手指微颤,想要去拿矮桌上的凤簪。
然而他刚刚伸出手,凤簪便被未央夺走了。
未央抓起凤簪,随手扔向窗外。
窗外清泉叮咚叮咚,荡起层层波澜。
“你不配。”
未央道“先废太子一家含恨九泉,雍城秦家阖族被灭,雍城白家满门抄斩,兰陵萧家家破人亡,朝臣宿将凋零过半,以致藩王四起,蛮夷势大,九州百姓挣扎于水深火热之中。”
“殿下,这样的你,配不上母亲的喜欢。”
母亲喜欢的,是那年哪怕身体孱弱,却待人极其温柔,让人如沐春风的温暖少年。
而不是功于心计,为了虚无缥缈的皇位,将无数人送入地狱的蛇蝎男子。
“阿衡”
太子轻轻闭上眼,似乎在叹息。
许久后,他低笑一声,道“罢了。”
“孤只是,不甘心罢了。”
凭什么他事事要为皇兄让步,甚至连感情一事也由不得自己。
明明他比皇兄优秀许多,明明他与阿衡
“罢了。”
太子低叹。
万般算计,都抵不过造化弄人。
那个执拗刚烈的少女,与她不曾宣之于口的心思,全都被他糟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