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贺此举让张安世有些动容,他有些激动地站起身来,竟然向天子行了一个大礼。
“陛下心系天下,实乃我大汉之幸,官兵定会上下一心,全力用命,尽快让天下恢复太平的。”
“张阁老平身吧,这也是朕的职责,天下太平,朕才能平安。”刘贺虚弱地笑了,但是这笑容有些复杂。
“唯!”张安世不再多礼,重新坐回去。
“朕还有一件事,想听听张阁老的意见。”
“陛下下诏即可。”
“前段日子,韦阁老再提废后之事,让朕着实有些不悦,但是却又不得不承认他言之有理。”
“不满张阁老说,朕这十几年来,始终都觉得有愧于皇后,所以始终没有废后,更想立刘柘为储……”
“你在御前辅佐十几年,你我君臣相知,你也应该知道朕不会轻易改变主意。”
“但是如今,柘儿刚刚戍边,大汉就有了动荡之相,实在让朕有了许多的怀疑和动摇。”
“朕相想听一听张阁老的意见,要不要废后,要不要立柘儿为太子。”
天子问得非常诚恳,似乎让张安世有一些意外。
“陛下,此事……”
“张阁老是朕的肱股,也是朕的亲人,朕想听听伱的意见。”刘贺抬手打断了张安世的话,坚持说道。
直到这时,在天子的坚持之下,张安世的局促和紧张才平复了一些。
“陛下正值春秋鼎盛的年龄,废后和立储,不用操之过急……”张安世小心翼翼地选择着自己的措辞。
“若是几个月前张阁老说这句话,倒是能开导朕。但是朕遇刺之后,伤久未愈,总担心会有意外。”
“陛下……”张安世有些慌乱。
“张阁老且听朕把话说完。”
“唯!”
“朕有此番关于生死的言论,并非危言耸听,而是肺腑之言。”
“当然,朕也许只是杞人忧天,说不定用不了多少日伤病自然就会痊愈……”
“但是此事也提醒了朕,国不可一日无君,帝位关乎着大汉的安危,不可没有丝毫的谋划。”
“所以朕想问问张阁老,若是不立柘儿为储君,又当立何人为储君呢?”
刘贺低沉的声音中略带一丝失落,絮絮叨叨地说着这番话,不像而立之年,更像耄耋之年。
张安世安静地听着,心中澎湃,但是面上却非常镇定,仿佛在听一件与之无关的事情。
直到天子最后的那个问题抛出之后,张安世才流露出一丝的警惕和不安。
“此处只有你我二人,张阁老有何谏言,直言即可。”天子再问道。
有那么一瞬间,张安世差一点就要脱口而出,将心中的答案说出来了。
但是,他立刻想到了那么多年来,对天子一次又一次的误判,以及那误判带来的恶果……
当下就硬生生地停了下来。
天子最擅长的就是引诱别人说出心中所想,然后找到漏洞,一网打尽。
哪怕此刻天子看起来虚弱至极,甚至不如他这六十多岁的老人精壮,但张安世仍然不敢敞开心扉。
“陛下,张婕妤乃微臣舍妹,微臣实在不敢轻谈立储之事,否则有僭越之嫌。”
“陛下比天下人站得更高,看得更远,定能够想出一个万全之策,让大汉重归平静的。”
“张阁老还是一如既往地谨慎,倒是朕没有分寸了。”刘贺再次意味深长地笑道。
“陛下谬赞了。”
“那不谈立储之事,朕想问问张阁老,你觉得朕该不该先废后?”
“废后和立储乃一体两面的事情,微臣也不能轻言……”张安世再推阻道。
“今日,朕就想听听你张安世心中的想法,若是再推三阻四,朕就只能治你一个大不敬罪了!”刘贺佯怒道。
在天子的步步紧逼之下,张安世不能再退,只得给一个答案。
“皇后乃长安动荡之根源,但终究没有过错,骤然废之,有损陛下仁名……”
“民心汹汹,不可不听,也不可全听。微臣以为,若是能让皇后自请废后,是最好的。”
张安世绕了许多道弯之后,终于还是委婉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此刻的温室殿里没有外人,算是一个私下的场合,但是张安世的话却非常有分量,立场也很清晰。
刘贺这“多此一举”的试探,得到了一个预料之中的结果。
张安世浪费了最后一个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