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义上宽赦,实际上追查仍在继续,只不过不再大张旗鼓惹人注意。
沈阳侯察罕被查出牵连蓝玉案,依律理应处死。
锦衣卫不敢擅自作主,特地请示上位。
上位询问子薰的想法。
子薰当然希望能饶察罕不死,只是不知道上位是否愿意开恩。
上位给出了一个折中的解决方案,找人替死,让察罕远离京师,更名改姓,以别的身份活着,世上再也没有沈阳侯。
子薰欣然同意。
以察罕的身份,很难获得太孙的信任,继续当沈阳侯,早晚罹祸,还不如借机逃离名利场,永远逃开是非之地,过平凡百姓的生活。
由于上位健康状况不乐观,戴思恭每天晚上都在太医院当值,白天无事的时候才能出宫回家。
他付出的那份情,子薰是无以为报了。
有时间的话,子薰会亲自下厨,做几样拿手小菜,送给他吃。
他吃着吃着,眼眸渐渐湿润。
他对子薰从未有过非分之念,只是想尽力守护。
他自认不如上位,给不了子薰想要的生活,也走不进子薰的心里。
他原以为隐藏得很好,以为子薰永远不会发现他的这份痴心。
即便子薰对他毫无感觉,他也无怨无悔。
他只是想守护心中的那份美好。
上位忽然间不吃醋了,不再像打翻了醋坛子一样,把戴思恭的名字时时挂在嘴边。
有时一觉醒来,他会很感伤地问,“子薰,你会不会离开咱?”
子薰摇摇头,擅自离开皇上是需要勇气和胆量的。
即便子薰偶尔有点儿想法,但终究胆气不足,只能作罢。
或许是担心自己时日无多,上位忽然说要给子薰一道圣旨,还子薰自由,不必终生捆在重重深宫之中,一霎那间,子薰觉得自己没嫁错人,没爱错人,以为熬了大半辈子,终于可以自由展翅了,想不到上位只是动动嘴,并不提笔。
也许他是在试探子薰的心意。
此人是个小气鬼,用惯了的,舍不得放手。
子薰不敢想以后,不敢展望自己的结局。
她真的很想离开皇宫,却又不敢把真实想法告知上位,怕把他惹恼。
九月十八,上位生日这天,有炖送上了他精心准备的礼物,是一出戏曲,以吉祥拜寿为主题,听阿橚和冯姗说,有炖最近痴迷戏曲创作,每天绝大部分时间都用来钻研剧本、编曲、排练戏曲。
子薰不由得松了一口气,有炖终于找到了一处可以逃离俗世纷争的所在。
太孙对有炖的礼物连连点赞,几近疯狂。
在他心里,有炖是一个噩梦般的存在,他终于不和自己争了。
不管任何一件事,他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做得比你好。
这种感觉,让人抓狂。
凭什么他天赋异禀?凭什么他得上天眷顾?凭什么?!
朱允炆在心中问了很多次,没人告诉他答案。
他只能接受现实,只能眼睁睁看着祖父发自内心对朱有炖的赞赏,只能在朱有炖的威胁下终日战战兢兢。
上位千算万算,没想到有炖竟然成了太孙的心理阴影。
幸亏有炖适时退出,否则不知将会出现怎样难以收拾的局面。
上位看完戏曲后,有那么一瞬间的失神,当子薰的视线转向他时,他的眼神出现了片刻的躲闪。
那份躲闪让子薰的心陡然一紧,他在躲避什么?他不想说的是什么?
这样的躲闪在他下令缉拿蓝玉余党时也曾出现过,当时子薰没有多想,他让子薰先回长乐宫,他不想告诉子薰接下来将会发生什么,他有意不让子薰知道他想做的事,也从未想过解释。
他只想快刀斩乱麻,不想再细问事情原委,他感到时日无多,他觉得自己不知何时将撒手人寰,他想把能为太孙做的事尽量都做了,他要留给太孙一个稳固的皇帝宝座,却从未抽出时间反思一下是不是过火,是不是牵连太多,是不是削足适履,是不是自断双臂。
只因为册立了一个年幼势弱的太孙,所有的事情、所有的人都只能以不危及太孙的方式存在,否则就不得存在。
子薰不禁想问,这样做值得吗?
早知如此,子薰觉得当初自己应毛遂自荐当皇后,让阿棣成为名正言顺的嫡长子,然后继承皇位,省去许多不必要的烦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