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魔之狱,”石鸻回答“那鸟人说伤他的是穷奇,穷奇是魔狱中的一派,他们这群株魅的本原之形的灵性植株,是在长期的积怨不满等负面念想中浸润生长的,他们一直在搜寻生来的精悍魔力,以汇聚并激起其力,想毁了那小城重造新城,以期使关联的时空都有所变化成清朗世界,来代替这个让他们绝望了的世界。那位鸟人本是向他们寻求帮助,被卷入一次行动的准备,了解到这些,便立马表态反对,认为这样的方式太极端了,拒绝参与行动,然后被拘禁鞭打,被扔入白水湖,醒来就在鸟域了。”
“白水湖。”何归远喃喃“听说树灵界,凡此名之湖,是洗刷怨恨与执念的湖,却从未见过。”
“是的,白水湖,是一个可以让身形与怨恨一起消失的地方。此湖,生灵境地未曾有,它只存在于时空交集处。”石鸻道“那鸟人能回来真是万幸,传言多被沉于湖底消散不知所向的。”
那一晚,秋欣安在小河边来回踱步徘徊,晚风路过,河边的叶簇簌簌地响,叶落归根,绿意盎然,生命的短暂与往复,就这样宁静而又翻腾,她未曾注意,在一旁的某棵树梢上,何归远一直倚着作陪,通过阴阳蛊的感通,他静静地体会着她的纠结与无奈,与此同时,那种感同深受伴随着的,有一种难以抑制的攻击力,而现在,他的理性与情感共同压制着本能的攻击欲望,或者,他随时准备把攻击的矛头指向自身,以护她一世平安,他觉得她值得他这么做。
“这给你。”听到声音,秋欣安止步,看见不远处的石鸻与花秀儿,石鸻递上一件毛绒翅膀衣“它可助你在修桥时延长你的凌空时长。这是绣楼的几个小姑娘用她们蜕变下来的羽毛凑齐,让我帮忙注入了点灵力,是她们的一片心意和期望。”
花秀儿见这毛绒翅膀衣的颜色里泛着的灵力,分明就是石鸻的羽毛所制,却见几片色彩暗淡处确有几分那些姑娘的微弱灵力,便收下道“多谢。我会继续努力的。”说着回过身即走。
“那只海鸟”,花秀儿停住脚步,听石鸻问“我看过你画的那些肖像,我跟他很像,是吧?”
“那又怎样?”
“几十年了,你还在等他?”
“我说过希望自己在有些方面能专一一些。”
“所以,终究是因着先遇见你的不是我。”石鸻叹了口气。
“我先回房了,现在桥的事要紧。”花秀儿径直往前走不回头。
在花秀儿坚定的步伐中,秋欣安感知到自己体内的阴蛊之力在缓慢增长,执念,是秀儿的执念在为欣安的力量滋长提供了一些养料。此刻,对秋欣安来说,睁眼,是凉月河面,静谧一片;闭眼,是怪兽地狱,狂啸不止。
当朝阳升起的时候,又是平常的一天的到来。
“你的生命境里,紫色的喷涌被什么掩饰得淡了好像,”花秀儿对秋欣安道“都说千年的执念化身能霎时力遍历树灵界的空间,却常常看不透自已的身世。”
秋欣安笑笑“所以不得不去人世间。”
“那里,真的能有答案吗?”
秋欣安不敢往下想,便转移注意,翻着手里的绣品,问“这些都挺精致的啊,全都要清理掉?”
“嗯”
“可是,”秋欣安拿起一个丝线密密的绣品“这种的一定绣了很长时间吧?也不要了?”
“那个针法有几处不对,后来用了新的更好的针法。”花秀儿淡淡道“来这边,要点火了。”
秋欣安只得放下手中的物件,屋内,熊熊的蓝色火焰瞬间燃起,片刻便化了半屋的绣品,末了,火焰收,留下的残烬散落四地归拢一处。秋欣安走近一看“这些是?”
“这些是胚纱,”花秀儿将残烬收起置于袋中“集结了劳动的报废的成品堆积在此,用涅盘火燃之,就能成这珍贵的胚纱,粗细,质地,颜色等规格皆可按需要制之,桥最要紧处大多用它了。阿哈,用这个绣蓝萤火极好。”
“蓝萤火?”不知为何,秋欣安不禁为之一动。
“蓝萤火,千年前,生长于海面之上,后来由于环境变化,一点点下沉,如今在海面几千米之下,汲取微弱的光芒为已所用,点亮深海的暗黑。”花秀儿道“他说这是他们那片海域的灵性植株,点亮了他们那里的深海。”
“蓝萤火,”秋欣安若有所思,真希望自已也是一缕可以点亮的执念,而不是毁灭生灵的执念啊,那该多好,控制伤感地说“在这个世界,做像你这样的花灵树灵多好啊。”
“我明白你的耿耿于怀,不过仍然想说,每一个生灵都有各自的生命所在。”花秀儿炯炯有神地道。
说话间两人已至一琼宇,大门随着人影的靠近自动敞开,跨过门槛,没走几步,便听背后的大门砰砰关上的重重一声。幽暗的光线交织在空间,一步一步的踱步声附和着心脏跳动的音符。还好不是只身一人,秋欣安心中的恐怖幻象不觉又暗自袭来,许是因花秀儿的花灵芳香之力,这次没有那么强烈,淡淡的还能挺住。不一会,光线越来越亮,秋欣安能闻到越来越芬芳的阳光的味道,渐渐的夹杂着雨后新翻泥土的气息,不时还有鸟之歌,起初几声以为是自己想多了,后来叽叽喳喳的鸟声越清亮且密集,便问“这里有鸟群吗?”
“嗯,是的。”花秀儿答“这些是洛长老的朋友们织布鸟。”
“织布鸟?”秋欣安边走边望向两边的墙面,这么一说,墙面上似乎正在慢慢悬下一匹匹布,有几处布料快触及地面的,便倏忽卷落被挪移,从顶部又开始渐渐悬下新的布匹。
“柔软的丝线交织成胚布,再经过重重工艺,可成造桥材器,最后赋予生灵的灵力,终有望成横亘苍穹的顶天桥梁。”说话间两人已行至湖上的一窄桥处,花秀儿在前边领路边道“这湖面下亦有千万胚布浸泡着,有一些上面沾满毒汁,要小心。”
秋欣安扶助窄桥两侧的桥柱一步一步往前走,这桥面严实如固,倒也跌不到哪里去,遂往四面望了几眼,却见湖面上四处交织着窄桥,并缓慢游移,忽听砰咚一声,湖面溅起一处浪花,循声而望,一处桥落,跌落的一生灵在浪花中跳将起来,落于另一稍宽些的墙上,姿势倒不失优雅。
“心躁桥落。”花秀儿已迈下窄桥至岸边,望了那边一眼。
“秀儿,”清朗的女声传来,是刚刚落桥者,正往这边来“洛长老同时叫了我们两人,我们各自的胚布锻造进度看来很是相近,且看质地上谁的更胜一筹。”说着已匆匆往另一条支路前行。
秋欣安继续跟着花秀儿,七转八绕行至一处小亭,又听见叽叽喳喳的声音,不过这次倒不全是织布鸟的声音,还夹杂着不少树灵的气息,往前再走几步,是一小广场,广场四周的绿植随人流的涌入而自动向四周挪移,以腾出更多的空地。人群中间悬挂着两排布匹,一老人来回踱步,反复查看布匹,刚刚那位落桥之女正站在一边,亦细细观察着其中一排的布匹,时而翻动几下。
“今天是我和云弦儿造桥胚布柔软工艺的最后一道工序完成之日,你先在这等会,我要去和洛长老他们论些事。”吩咐完,花秀儿向排列着的布匹走去。
秋欣安便在人群中观望,只见花秀儿在布匹边掏出随身带来的胚纱,洛长老紧锁眉头,云弦儿目光炯炯的盯着胚纱若有所思,一些哗然入耳。
“这凝聚了岁月心血的胚纱或可一试。”花秀儿道。
“未必可行。”云弦儿顿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