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宁公主微微颔首,说道:“你来得正好,父皇要见你。”
未央便向寝殿而去。
看来与她想象的一样,天子掌权多年,习惯了将一切控制在自己手中,当事情的发展脱离他的预想后,他还是想要拨乱反正的。
未央绕过屏风,向床榻上的天子见礼。
“起来罢。”
天子声音苍老,但不失威严,略带几分数日不曾醒来的沙哑。
未央起身侍立一旁,小黄门送来软垫,未央正坐在软垫上。
小内侍捧来茶,未央接过,轻啜一口茶,余光向天子瞧去。
天子在老黄门的搀扶下靠着引枕,晦暗不明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她。
未央敛眉,收回视线。
天子挥手遣退殿内伺候的宫人,只留老黄门一人。
“朕梦到了伯信。”
天子饮了一口老黄门捧来的参汤,开门见山说道:“朕对他不住。”
未央眼观鼻,鼻观心,一脸恭谨之色。
终于来了。
她冒着被晋王报复的危险来到皇城,为的是要天子的一个态度——彻查外祖父所乘船只遇难的事情,借此牵出晋王,利用众多藩王不满晋王的心理,对晋王落井下石,让晋王自此再也翻不得身。
晋王到底是一朝储君,寻常事情根本扳不倒他,只有这件事,才能彻底让晋王消失在朝堂之上。
昨夜不曾休息好,未央无需伪装,此时眼角也是微红的,只将声音微微放低,垂眸哽咽说道:“外祖父为大夏而生,纵为大夏而死,也是百死无悔。只是他应死在战场上,而非朝堂上的风起云涌。”
“陛下,外祖父他……是被人害死的!”
殿内檀香缭绕,云雾似的堆在床榻旁。
天子视线掠过袅袅檀香,落在未央身上。
他的目光明明暗暗,如古井一般,探究似的看着未央,问道:“伯信当真死了么?”
未央抿唇,起身拜下。
都道天家无情,每次与天子相处,她便越发明白这个道理。
天子眼中,只有有用与无用之人,若是外祖父身死,便是无用之人,以天子的薄凉,自然不会为了一个外祖父,便打破自己好不容易平衡下来的局面。
若外祖父还活着,天子分析利弊,多半会以外祖父遇难为借口,彻查翻船之事,废去晋王不说,还能在外祖父面前上演一出君臣相和的感人戏码。
未央重重拜下,额头抵着柔软地毯,不否认,也不承认,只是凄声说道:“求陛下彻查外祖父翻船之事。”
天子眼睛轻眯,似乎在斟酌未央话里的意思,片刻后,他长叹一声,无奈说道:“你可知纵为天下之主,亦有有心无力之事?”
“您是九州主宰,若您都有心无力,那世人又当如何?”
未央回道。
她其实是可以明确告诉天子,外祖父并未身亡,可她就是不想说,她想试一试,在这位掌权五十余年的天子心中,外祖父的出生入死,血洒海域究竟算甚么。
是招之则来挥之则去的棋子,还是午夜梦回,他曾对外祖父有过一分愧疚。
外祖父性子豁达爽朗,不计较个人得失,但并不代表着,外祖父没有心。
作者有话要说:萧伯信:天家薄情,天子说过的话,听听就算了
千万别当真╯╰
她替外祖父委屈。
更心疼外祖父的遭遇。
如果可以,她想替外祖父讨来外祖父应得的东西——天子的愧疚。
哪怕只有半分也好。
戎马为战的悍将,所求之物不过一点点。
这半分愧疚,便能抚平外祖父几经生死的艰险,并会让他心无芥蒂,再度为薄凉的天子出生入死。
百死无悔。
未央抬起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