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兄——”
楚王张了张口,想说甚么,然而不等他开口,天子便抬手制止了他的话,笑得一脸的慈祥,说道:“朕已经过了五十知天命的年龄,权利对于朕来说,早已没有年轻时那般重要。”
“朕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最后这段时光里,朕想过得痛快些。朕思来想去,燕王看似莽撞心直口快,,实则颇有心计,蜀王八面玲珑,居心叵测,宝儿那孩子又太小,唯有你,正当壮年,是父皇最钟爱的,曾有意将天下交托的子嗣。”
楚王呼吸微顿。
“你虽行事荒唐些,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不是甚么大毛病,且这些年来,将楚地治理得井井有条,你的才干,朕都看在心里。”
天子声音温和,然而楚王听着,却像是催命的符纸一般——晋王的前车之鉴,他还记着呢。
这个节骨眼,谁是皇储,谁便是众矢之的。
“皇兄,我不就是问你要了几个宫女么?”
楚王稳了稳心绪,笑着说道:“你至于这般吓我么?”
“你若是舍不得,我将那些宫女还回来便是了。”
说话间,楚王便让老黄门唤自己随从进殿,让随从将天子赏赐他的宫女尽数送回皇城。
老黄门看了一眼天子脸色,笑容可掬道:“王爷,天子送给您的东西,哪有收回来的道理?”
“这哪成呢?你没见皇兄生气了么?”
楚王皱眉说道,起身便要往殿外走,准备自己亲自去嘱咐侍从。
天子挥手,让老黄门退下,对楚王道:“你坐下。”
楚王停下脚步,看了看神色如旧的天子,有些拿不定主意。
天子扶着矮榻,慢慢站起身,走到楚王身边,拍了拍楚王的肩膀,声音苍老:“朕是真的想将天下传给你。”
“阿晏那孩子对朕满腔恨意,将大夏交给他,朕不放心。”
楚王剑眉微动,看着面前的天子,不知如何接话。
他这位长兄,似乎已经很老了,以前他需要仰着头才能与他对视,现在他需要低着头——年龄越大,身量便越小,甚至还隐隐有些驼背,看上去与普通老人没甚么两样。
可尽管如此,他对这位长兄依旧充满敬畏。
长兄是逼宫夺的位,将父皇幽禁在皇城的三清殿。
听人讲,父皇初到三清殿时,曾气得日夜呕血。
长兄得知了,打发御医来瞧,让父皇放宽心,说他会将大夏治理得很好。
简短的几句话,险些将父皇气死。
父皇挣扎着从床榻上起身,将御医与传话的小内侍全部骂走。
长兄手段果决,父皇在三清殿的日子并不好过,后来他出生了,略懂事,便常来长兄的紫宸殿走动,想缓和父皇与长兄剑拔弩张的关系——他才不要在三清殿跟着父皇当道士。
或许是年龄大了,又或许是旁的原因,父皇终于向长兄低了头,互相恨了大半辈子的人,竟也能心平气和地喝茶聊天了。
他终于松了一口气,觉得自己也能过上一段好日子。
然而没过多久,宫中不胫而走的流言却又让他绷紧了心思——有人道,父皇与长兄关系和缓,不过是为了麻痹长兄罢了。父皇真正的用意,是立他为天子,推翻长兄的帝位。
得知这个消息后,他惶惶不可终日,父皇亦为之病倒。
长兄来看父皇,父皇的头发全白了,拉着长兄的手,絮絮叨叨说了许多话。
小小的他立在一旁,看长兄漫不经心点头。
父皇终究没有熬过这个冬日。
大雪纷飞中,父皇崩天了。
父皇弥留之际,不住叹息,说:“将天下交于他,孤该安心的,他会是一个好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