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华亭今日穿一身白衣,裹着一件绛红色的棉氅子。微风吹起两根带,扫过他清寂淡漠的眉眼。
他站在林府南屋的庭院中,立在一棵比他还稍高一些的梅花树下。
寒雪化开之后,树上的梅花绽得正妍,两只喜鹊停在枝头上,叽叽喳喳的玩闹。
冯恩快步走上来,却停在几步之外,他抬头看了一眼,树端的喜鹊因他响起的脚步声,一前一后地飞走了。
枝条轻颤,落下几瓣梅花,衬托着如今冷冷清清的林府。
冯恩没说话,等了会。
沈华亭手里接了一片梅花花瓣,指尖染上一丝梅香,他偏过头看向冯恩,说:“都搜过了?”
冯恩收了在外的温和,面带肃然冷杀之气,点点头道:“回太傅,锦衣卫里里外外又搜了一遍,可惜还是未能寻到。”
沈华亭低头捻着梅瓣,神色显得越淡漠,“阎老的人可曾来过?”
冯恩颌了颌道:“林府抄家后,阎老的人便已经暗中来搜过几回。只不过,也没找到。”
沈华亭冷笑一声。
他抬头望向冯恩,寒眸不见一丝情绪,慢声说道:“除了这座林府,林玄礼还会把东西藏哪?”
冯恩躬身,“我再派人搜寻。”
“让6凤阳盯着些阎老的人。若让他捷足先登,本官唯他是问。”
沈华亭淡声说完,抬步走进了南屋,冯恩应了是,随在后头。
这间别致的庭院正是林舒所住的闺房。房间里还呈现着抄家那晚过后的凌乱,沈华亭绕着屋子,优游自若地打量着各处角落。
看得出来,这丫头的品味极好。即便是乱糟糟一团,也能看得出来,先前的闺房布置得富贵不失淡雅,繁复不失简洁,摆着天南地北淘来的特色小物件,颇有一丝温馨。
倒是和她的人一样,玉软花柔,甜甜淡淡的,并不似一般闺阁那样乏闷无趣。
林舒这点很得沈华亭心意。
一阵微风从敞开的窗外吹入,悦耳的风铃声,引着沈华亭的目光望了过去。
窗前挂着一排佛寺祈来的铜铃铛,每一只都是一样大小。底下系着一张绸布质地的许愿符,写着些细小的字。
沈华亭抬手,捏着在微风下飘动的许愿符,认真地看了一眼。才看第一片,便皱了眉。
上头写着林舒的字迹:二哥最近又偷偷去了勾栏吃花酒,不带我还让我替他保密!希望爹爹现后狠狠揍他屁股。阿弥陀佛。
这算许愿?
沈华亭哧的一笑。眉又皱起。
怎么,原来她很喜欢逛勾栏?
他继续往下看,越看眉头越拢,神情却染上了几分淡不可见的温柔。
他甚至能想象得出,林舒在写下这些许愿符时,或歪着头,或噙着笔,或嘟着嘴,或翘着脚,或是不开心地伏在桌上的模样。
“祖母昨天背着我们偷吃了两个柿子,大夫说祖母的身子不能贪食凉柿。这可怎么是好,所以柿子啊,你要懂事,别让祖母再把身子吃坏了。希望祖母快快好起来。”
“菀菀想祖父了……”
“大家都要好好的呀!”
“文阿公家的小黄丢了,希望小黄早早回来。它很听话,很乖。”
“大哥撞大运娶了漂亮又贤淑的嫂嫂。最喜欢嫂嫂了!”
“嫣儿平安,淮儿平安……”
沈华亭看到最后一片,愣了一下,唇角忽然冷冷一笑,脸色有着说不出的难看。
林舒在上面写着:愿朝堂无乱臣贼子,愿大庸海晏河清,再一百年!
一百年?可笑。
这丫头还真敢许。
沈华亭抬手轻轻一扯,将这枚风铃取了下来,收进了袖子里。
最后,沈华亭在林舒的床头捡起一本林舒睡前看了一半的书,是民间流传的《聊斋》故事。
她爱看这种书本子?
不怕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