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餐时,夫妇家常打扮,在餐厅对坐用餐。
笼华看餐案上摆了许多杯盏碗碟。
萧黯在食物上向来简素至极,平日在侯府小厅用餐,从不用金银铜器皿,只是细陶瓷釉,偶有漆器。主菜肴也不过二四六样而已,每餐并无过多剩余。南朝人进餐讲究每餐余盘,以示足余之意,萧黯倒百无禁忌。
笼华本在餐食上不上心,但起初也有些不习惯如此简素,后来也便随他。
今日,笼华看眼前器皿虽仍是瓷釉漆器,居中巴掌大的精致菜肴,但种类繁多,总也有十数种。
笼华看那菜肴,四荤是椿芽炒虾仁,豆豉蒸鱼条、香腌肉丝脡、花干鹅脯;四素是菜心慈菇、香油春笋、樱花山药、白醋荸荠;
还有四蜜饯,蜜渍姜丝、糖霜青梅、蒸木瓜、熬金桔;另有杂豆粳米粥、醪糟园子羹、枣泥桃花糕、牛肉蒸饼。
笼华心道,难怪他早起就吩咐河鼓去跑厨房,原来竟是安排这些,看来他昨日说要让她吃肥些,竟不是说说而已。
萧黯让她先喝几口粥,说厨房里熬了一个时辰的功夫,很是香浓。
笼华喝了两口,熟烂糯滑,进腹中颇熨帖。
萧黯又搛给她一枚青梅,春季新下的未熟青梅,去核留肉,用甜果酒和蜂蜜腌渍一晚,再用糖霜裹了,淡化了青涩味,满口酸甜。
笼华吃了青梅,有了进餐的胃口。
萧黯又搛给她一箸椿芽虾仁,笼华还未吃完,那边他又搛来一箸鱼条。
笼华见他目光殷殷,感到紧迫,便说自己搛菜自在,让他也自用餐。
萧黯这才开始自己用餐,吃了几样菜,一碗粥,一角蒸饼。
笼华各色餐点都尝了几箸,已是极饱,放下箸。
“你吃饱了吗?”萧黯问。
笼华抚腹,“极饱了。”
萧黯点头,“你的早餐也便是此量,以后让厨下照着这个量来备,不会余费。”
笼华嗔他,“君子当远庖厨,饮食起居本是内宅主妇的事,夫君操心这么多做什么?”
“如我能选择,我宁愿天塌下来都不管,只与你偕隐,每天为你烹制菜肴,听你弹琴。”
笼华一笑,心道,他可真是奇怪,若觉他荒诞无志的时候,他总能说出几句振聋聩的话,若觉得他志向高远的时候,他又总是胡言乱语。
餐毕漱口沐手,夫妻二人回堂内消食,萧黯看新送来的邸报,笼华去读杂书。
过了一会,笼华又要去骑马,萧黯也便陪她。
还未及更衣,忽然内侍来报说,夫人兄长醴城伯世子来访。
夫妇二人听说云重来访,忙命引至澄园内堂。
夏侯云重素玉冠,宽袖锦袍,家常打扮,边和引路的家奴小子说话,边向半山澄明精舍前行。
夏侯云重与笼华虽无血缘,但面容气度极为相似,竟比寻常血亲兄妹竟还要像些,俱是端正的面庞,白玉的肤色,冷淡的神情。
婚前,笼华在外人前压制本性,循规蹈矩,喜怒不形于色;婚后,因萧黯娇惯纵容,气质中冷淡拘谨渐退,喜嗔随性,鲜活舒展了很多。但夏侯云重婚后气质却愈加冷峻,甚至已带抑郁之色。
到了澄明精舍,才知此地竟是他们夫妇二人的内堂室。
未想,皇孙侯爵萧黯和郡夫人笼华,竟如民间夫妇般,在内堂待舅哥。
夫妻二人俱家常打扮,面色红润,容光焕。
原来人的得意失意,便是再善于隐藏的人,面色上仍是看得出来的。
夏侯云重见微知着,知夫妇二人生活和睦,也是十分羡慕。
萧黯和夏侯云重分主宾坐定,笼华落坐在萧黯身侧。
彼此问了几句安好,说了几句家事。
夏侯云重又说自己想谋外任,只是家人不同意。
萧黯也听笼华说起夏侯府家事,知道夏侯云重与堂姐曲阳郡主夫妇不和,常常吵架。
他谋外任或也有躲家事之意。
萧黯问夏侯云重,他可有意向职位。
夏侯云重说,永安侯想出京去南徐州任职,邀约他同去,他已答应,但家中父母妻子俱不愿意他远仕。
萧黯知道堂兄萧确早就不愿意待在京城。
南朝惯例是,大州刺史必留大部分家眷在京。宗室刺史更是要留子孙在京代为尽孝。
皇六子南徐州刺史邵陵王萧纶带世子赴任,因萧确是邵陵王府诸子中最得皇帝喜爱的,便命他在京侍奉皇帝左右。
萧确向来好武,但南朝重文轻武,他因此也颇受一些非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