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觉间,南都建康到了冬季。
西市内柴炭生意再度繁荣。街上再见不到贵人,暖车多了起来。
富商豪奴早早穿上了羔裘冬袍,走街串巷的货郎也穿上了冬衣。
忽然北风乍起,一夜之间,台城宫柳空枝摇曳,乌衣巷内梧桐叶落,覆舟山上松柏凝霜。
笼华晨起推开窗,见庭前合欢树落尽了叶子,竹林冷冷疏疏,心中怅然。
萧黯离京时还是初夏,如今已入冬季,这半岁来,他竟一次也没回来过。
连信物也有四五日没到了。
难怪亲眷们说男人去了外任,就成了野马,果然,他心里早没这个家了。
灵芝走进室来,看到笼华临窗伫立,忙道“我的娘娘!穿的这样单薄就靠窗站着!”
忙为她穿上一件无袖对襟羔裘寝袍。转头骂小婢女不精心照料。
笼华没精打采的说“不必说她们,她们本劝阻了,是我不听。”
笼华懒懒的坐在铜镜前,任由侍女梳理头。
忽然听外面有内侍进堂来报说郡王回来了。
笼华闻听,霎时心花好似绽放。
不顾衣妆不整,忙走出内室去问什么时候能到家。
其实内侍说话时,萧黯已进主院了。
萧黯身着夹绵布袍外罩披风,风尘仆仆,他是连夜从广陵赶回京中的。
萧黯疾步进堂来,正见笼华从内室走出。
她应刚起,穿着羔裘寝袍,梳着半睡髻,清丽面孔上那双明眸一看到他,登时露出无限惊喜的神色。
萧黯旅途的疲惫以及即将面圣的惶恐,一扫而空。
笼华一看到萧黯,素日的教养礼仪都忘到了脑后,一心只想奔着他去。
或许萧黯也抢了两步,不知怎么地,笼华就飞扑进他怀里,被他凭空抱起,转了半圈才放下。
笼华高兴的头脑有些昏。
看眼前的萧黯,好像胖了,脸颊丰厚不少,额头亮,鼻子丰隆端正,敦厚的嘴唇。晕乎乎的想,他长这样吗?
再看盛满笑意的双眼和下垂的眼角,心想,他应该就长这样。
萧黯忙忙道“我奉旨连夜进京,需得立即进宫。”
笼华一呆,呃?
“特意折回来是告诉你和母亲,不管听到什么事,不要慌乱,不要担心。”
呃??
说完,萧黯转身便欲走出,可是笼华还有一肚子话没说呢,不由自主向前跟了一步,谁知萧黯突然又回身,笼华莫名又撞进他怀里。
萧黯抱住她,忽然低下头来,笼华随即感到嘴唇被啄了一下。
还没反应过来,萧黯已像一阵风般走远了。
留下笼华在堂内呆若木鸡,他刚刚是亲她了吗,为什么不好好亲,什么事这么急嘛。
萧黯奉旨进宫,是因他又被弹劾了,而且,这一次,罪名更为严重。
起先,是北兖州刺史柳仲礼上表参南兖州刺史,擅调北部屯兵南下内6,使北疆空虚,若北敌来犯,恐有隐患。
紧接着,御史大夫庾弘弹劾萧黯未得授权,擅调驻防屯兵;滥用领军军权,私用军户充徭役。
滥用军权尚可,但擅调驻防屯兵,此事有大干系。
两年前,皇帝就已授皇太子督中外诸军事之权,地方领军刺史凡有军事调配,需报皇太子。
无皇帝诏命、虎符,无皇太子令,地方将领擅调屯军兴兵,以谋反罪处。
御史台弹劾奏章上,未提议定何罪,凡御史弹劾奏章未有提议定罪者,即说明是大罪,需圣裁。
萧黯调了部分驻屯军建塘,此事未报皇太子,是因为知道违反祖制国法的事,皇太子定不会同意。若太子驳令下,他仍执意要做,罪过更大。
所以,萧黯将此事报知了太尉羊侃。太尉国之三公,有监管军事之权。再经羊侃报知了皇帝。
皇帝一心向佛,心不在焉,听羊侃报了这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便默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