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暗自笑了一声,踏出前堂。明丽招展的院落中,蝶舞花梢,莺穿柳带,海棠花开正好,衬在千重万重的绿竹烟影中,如明霞织就,锦绣堆成。山间的春日风光,的确令人心旷神怡。想到母亲正在那千重绿影后等着我,我给这死小子搅得一塌糊涂的心情,终于又好了些。青山妩,少年不知愁(一)母亲果然在她禅房中等我,远远见了我,便在小尼的扶持下迎了出来。脱锦服,摘簪饰,剃去万缕青丝,洗尽铅华脂粉,披上灰布僧袍,母亲依旧风流袅娜,静若琼枝玉树,动若凌波踏步,虽然眼角唇边已有细细的皱纹,依然眉目如画,不改端庄,仅那等安娴的气韵风度,便已风华绝代,举世无双。这天底下,若还有人能称得上倾城绝世,国色天香,非我母亲莫属。父亲自得了母亲,便将宫中众妃嫔弃于脑后,也便在意料之中了。我并没能完全继承母亲的美貌,几个哥哥曾经评论我的容貌,说我长得有六七分像我母亲,可惜眉宇太过英气,双眼太过清亮,加上骄纵太过,不读诗书,行止无礼,不像母亲那般清雅如诗,婉约如水,就没法跟我母亲比了。自古皇帝女儿不愁嫁,何况我有母亲六七分的容貌风韵,在宁都闺阁女儿中也算是出类拔萃了。萧宝溶就说过,如果我能安静些,绝对是宁都城的第一美人。事实上,萧宝溶教导有功,或者说,伪装有功,几次出席宫廷女眷盛宴时,都把我打扮得漂漂亮亮,哄我安安稳稳颇具千金闺阁风范地坐上一两个时辰,的确为我赢得了什么&ldo;端淑娴雅,琼姿花貌&rdo;的美誉,后来还有见过我的男子写出&ldo;灿如春华,芙蓉羞照影;皎如秋月,轻云婉兮扬&rdo;这类诗句,一时我也算名满宁都,连大哥永兴帝萧宝隽都相信,我已在惠王的熏陶下改邪归正,知书识礼了。母亲自然知道我性子的,走到我近前来,拿出帕子来,给我擦着额间跑出的汗水,柔声问道:&ldo;又到哪里淘气去了?这么久才过来!&rdo;我自然不敢说和人打架了,笑道:&ldo;我一路走一路逛着,看那竹笋正好,叫人现挖了,做了几样汤菜吃了才过来。&rdo;母亲点头道:&ldo;如果爱吃,多挖些带回去让惠王府厨师做给你吃也使得。只是一次也别吃太多了,那东西虽好,吃多闹心了。&rdo;随即母亲又问我宫中和惠王府诸人安好,我一一答了,至于北魏可能打过来之事,既然萧宝溶说不太可能惊扰上清寺,我便绝口不提了。母亲听了果然欢喜,半卧在软榻上,让我偎在她身侧,转而又问:&ldo;你的哥哥们没为你说亲事么?&rdo;我便照直说道:&ldo;三哥让我随缘呢,其他哥哥们不管我这些事的。不过我瞧来瞧去,连比三哥好看的男子都瞧不见,嘿嘿,也不知我的倒霉驸马在哪个角落里藏着呢!&rdo;母亲拍着我的头,低眉笑道:&ldo;天底下有你这种公主么?哪里有说自己的驸马是倒霉驸马的?&rdo;我贼贼地笑,不敢告诉她我打算学着三哥和初晴,准备找上一堆美男子来个左拥右抱。这个主意如果萧宝溶不能认可,我温柔婉约的母亲自然也不会认可。青山妩,少年不知愁(二)果然,母亲抚着我柔滑的黑发,绵绵说道:&ldo;女儿家么,最要紧的,还是找个可以依托终身的好男子,从少年到白头,两个人相扶相携一生一世,便不枉活一回了。至于贫贱富贵,倒是最不要紧的。……便是嫁了天下至尊,又能怎样?终究只是他许多个女人中的一个,勾心斗角,一不小心,死无葬身之地;若遇天下大乱,国政迭替,更成了无辜殉葬品,或……敌人的战利品……&rdo;我从未听母亲讲过这些事,一时听得怔了。但我曾经隐隐听到过流言,说母亲并非南方名门高户的女儿,甚至出身可能很是卑贱,只因品貌出众,才被大将军萧彦献给父皇,从此盛宠不衰。我的兄弟姐妹们的母家,大多在朝中有几分势力,只有母亲完全仗了父皇的宠遇,才在宫中屹立不倒。我原以为母亲在父皇驾崩后即自请出家,是因为夫妻情深的缘故,如今听来,母亲对父皇的宠爱,倒似有几分不屑一般。听母亲把嫁给至尊帝王的遭遇说得这般可怕,莫非她出家,竟是不得已而为之?我疑惑着问道:&ldo;母亲,你的意思,夫妻只是两个人的事?可人多了,不是更热闹么?你看我三哥,府上那么多美姬,也没见他们怎么着争斗打闹啊!一个一个,对我和气得很。&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