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帏深,谁道是销魂(一)而我,从两国确定下和约的那一天起,逍遥公主的岁月便注定走到了头。也许,那是因为所有的快乐,均已在我暄嚣骄纵中渡过的十五个春秋透支殆尽。即便我的城府阅历,都能一下子成长到萧宝溶所期待的高度,那一天,依然是我一生避无可避的转折点。奉命押送我的使臣吴德是丞相吴鑫的侄儿,吴皇后的堂兄。侍从也经过精心挑选,连随嫁侍女都是皇后的人,一路寸步不离地盯着我,不知是怕我寻短见,还是怕我逃走。我的随身短剑早被收走,在我拿弹弓打破其中一名尾巴般盯着我的侍从的头后,弹弓也被收了。给我打的侍从,虽然算是白给我打了,使臣也不敢拿我怎样,可是当晚竟不曾有人送晚饭给我。喝问侍女时,却说是皇后懿旨,若是公主闯祸,便不给饭吃。他们好算计,从宁都到一江之隔的广陵重镇不过两日路程,便是不吃,也饿不死。只要有个公主交过去,事先说明我桀骜不驯,到了魏帝手里,不论有个什么好歹,都与齐国无干了。我文墨公主萧宝墨的死活,与齐国无干……当晚卧于驿站时,我并没有感觉出饥饿。当到吃饱喝足的侍女在隔壁c黄上发出均匀的呼吸,我控制着自己发冷的身躯,一遍遍地咬着锦缎的被头,直到缎面扯破了,内里的棉絮沾上了松动的牙齿,口中的鲜血浸上了雪白的棉絮……吴皇后,吴鑫,吴德,萧康,甚至我的好大哥永兴帝萧宝隽……我的这些好亲人,好亲戚,我都会记得,我会记得很好。没有饭吃,只是我不听萧宝溶话受的第一个教训,算是我不能隐藏自己本性的惩罚。隐藏自己,示人以弱……伺机而动,一击必中……漏声残,青灯短,夜阑长。有孤雁穿云而过,切切哀鸣,闻来梦魂俱伤,却已无泪可流。永兴帝和吴皇后显然早就打定了主意,绝不让我坏了他们的救子大计,生怕我见了魏帝做出什么破坏两国议和大计的事来,一到广陵,使臣吴德便将我困在驿馆,令人严加看守,自己带了舆形图和珍宝去见魏帝。我再也没有愚蠢地撒泼放刁,极安静地坐在妆台前,梳理着自己那头浓密的青丝。镜中人肌肤剔透如玉,眉目不描如画,眼睛和母亲极像,水盈盈的幽深黑色,只是母亲久经岁月沉淀,眸光缓缓流转时,泛着高贵而迷离的素辉,难以形容的内敛的忧郁,让人由不得便心生怜惜;我的眸子却年轻灵动,如一汪山间奔流的清溪,转动时几乎可以听得到泉水的轻快潺潺声,若抿唇一笑,更让那泉水蒸腾出氤氲的酒气来,熏人欲醉。凤帏深,谁道是销魂(二)我的脸型较小,下巴略尖,唇是小巧的红菱状,若不玩不闹时其实看来很是安静娇柔,所以会给人一种性情温顺的错觉。示人以弱,应该不难吧?可示人以弱,真能避免我未来的噩运么?铜镜中那小巧的红菱唇渐渐颤动,手中也不觉用力。忽听&ldo;喀嚓&rdo;一声,手中连珠花纹的檀木梳断了,尖尖的梳齿扎入掌中,颤巍巍地在血ròu里抖动,殷红的鲜血缓缓浸润入木质的断齿中。随侍在房中侍女犹豫了一下,终于上前来,帮我拔出断齿,拿帕子给我拭去鲜血。我盯了一眼她那不咸不淡的神情,自己用丝帕缓缓地缠绕着。天青色的丝帕,绣的是青翠兰糙,印上一排四五个血点,慢慢洇开,顺着丝线延伸,如缓缓绽开的蔷薇。正冷冷看着那血花开愈艳愈烈的时候,外面传来匆匆的脚步声,目光轻扫,已见着吴德略弯了腰,领了一群人过来。&ldo;管公公,请!&rdo;吴德侧身闪在一旁,将一个北朝装束的内侍总管模样的人引入。他们身后尚跟了数名侍女,个个身材高大,看来竟比江南的男子还要健朗几分。我也曾听说过北方人比江南人要粗犷些,可也不至连女子也全都高大成这样吧?那个瘦高个儿的中年内侍,吴德称为管公公的,正略带疑惑地望着我。想起吴德可能向魏帝编排我的&ldo;劣迹&rdo;,我在气闷中顿悟,这些高大侍女,怕是特地选来对付我的!以弱示人……敛了丝帕,我站起身,带了畏怯,往后退了一步,背脊用力靠上了妆台的边缘,硌得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