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恨着他吧?可她还是喜欢着他吧?可他终究说不清,他到底做对了,还是做错了?青州城外,拓跋顼坐于茵茵芳糙上,倚着烟笼般的垂柳,慢慢喝着茶水凝定心神时,一对黄鹂,正翩翩舞于对面的一株野杏上。杏花落尽,青涩的小杏掩在翠意盈人的枝叶间,随着那对精灵的舞动而微微地颤着。到底是春日,总还有着蓬勃的生机。就如他和萧宝墨,到底都还年轻,未必不能在满是荆棘的坎坷小径中走出一条康庄大道来。拓跋顼长长地吐一口气,塞上了水袋,向身畔守护的亲兵道:&ldo;走吧……总得走啊!&rdo;亲兵忙为他牵来马,预备继续行往军营时,他们听到了急促的马蹄声和女子嘶哑的哭叫。&ldo;殿下,殿下!&rdo;他留在行宫探听动静的心腹近卫,高声叫唤着,飞马奔来。待到近前,拓跋顼才见那近卫身后坐着个女子,脸上依然青紫红肿一片,哭得披头散发,连跳带跌从马背上摔下来,一下子伏倒在地,泣声喊道:&ldo;殿下,殿下留步!墨妃娘娘让奴婢传一句话给皇太弟殿下……&rdo;&ldo;什么话?&rdo;拓跋顼的心猛地揪了起来,猜到了什么,又慌忙自己否认。但轻罗很快帮他确认。她失声叫喊:&ldo;娘娘说,皇上要杀她!&rdo;拓跋顼吸一口冷气,头痛欲裂。身畔有谋士扶住,安慰道:&ldo;这不关殿下的事。皇太弟身在储位,墨妃娘娘又身份特殊,殿下还是回避得好……何况,不过是墨妃娘娘自己的猜测而已!&rdo;可除了墨妃的猜测,还有他自己从未有过的心慌和不安。仿若胸腔忽然打开,有人伸手探入,握住了血淋淋的一颗心,狠狠地揉捏着。奔来的近卫同样地一脸慌张,在他跟前叩头回禀:&ldo;末将也怕墨妃偶尔淘气,又在诓人,特地叫人到重华殿和琼芳阁打听。据说琼芳阁中人人惊惶,乱作一团,而重华殿的管密,正派人前往太医院取药……&rdo;他的话未了,只听一声抑住高音的嘶吼:&ldo;回城!&rdo;以剑客最迅捷的速度路上马背,拓跋顼策马扬鞭,如离弦之箭,冲向青州城。其他人愣了一会儿,才记得拉起地上那惊得忘了哭泣的轻罗,飞快地上马,追向拓跋顼。克制不住放纵情感的人是他,为什么拓跋轲想杀的又是萧宝墨?他每次想救她,为什么每次都害了她?皇兄,我放手,只是为她能平安,能喜乐。我可以让她恨我入骨,只愿你能视她如掌上明珠。终归,还是我天真了么?终归,还是我一厢情愿么?这天,是晴朗而明媚的天气。淡金而透明的阳光,洒落到浮一层墨蓝的眼眸时,不知怎地就突然地暗昧起来,丝丝缕缕,渐渐凝成可以看得到的晶莹。他骑着马冲入了行宫,甚至逾矩冲入了兄长的后宫。竟然,还是晚了。踹开琼芳阁,一地的哭叫人群中,他看到了他的阿墨。那个曾经生龙活虎将他打得头破血流的美丽少女,一身洁白的衣裳,安静温柔得如即将从天边飘过的流云。星眸微启,游移着找不到焦点;指触冰凉,久在雪水中浸泡过的冰寒苍白。已毫无生机的少女,居然还记得送他一缕发,并含着泪,微笑着向他求证:&ldo;如果有下辈子,我要你做我唯一的男人,你也只许有我一个女人……好不好?好不好……&rdo;&ldo;啊……&rdo;那一刻,拓跋顼的凄厉惨叫响彻云宵。他千般万般地辜负她,她却说,要他做她唯一的男人;他一次一次地伤害她,她却说,只许他有她一个女人。柔软捧住他面颊的冰凉双手无力垂落时,拓跋顼紧拥着他的阿墨痛彻心肺,痛哭失声。人前强撑了四个月的坚强面容,忽然随着眼中泪水的纵肆倾出而分崩离析,脆弱得如那日被阿墨扯断了水晶帘。拆去所有的掩饰,只有零落一地的透亮珠光。好,好,当然好。吾心同卿心,唯愿长相守。可我不要等下辈子。从去年春天相山分别,我的天空已失去了颜色;从发现你成了兄长的墨妃,我的世界已陷入了扭曲。如果再让你因我而死,凭他甚么九五之尊,凭他甚么力拔山兮,凭他甚么通天之材,这错乱颠倒的世界,谁还能摆得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