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子崔辛夷是实实在在呆住了。
她不甘心追问:“隔壁的妖兽林里十几年前有一只难产的九尾狐上门找到了我师父,师父为她接生,却生下了一只半狐,当时这半狐还是您做主留在了咱们村子里,李伯也不记得这回事了吗?”
李伯肯定道:“哪有什么半狐,九尾狐不是早就在几千年前妖族动乱的时候被灭族了吗?小辛夷几年没回来,是记岔了吧。”
崔辛夷久久沉默。
半响,少女忽然抬步往外走,留下一句匆匆的话:“李伯,我去村那边看看。”
半路上有小孩子又向崔辛夷讨要甜丸,她给了那小孩子一大把白生生的甜丸,拉住他温声问道:“小孩,姐姐问你,你知不知道道村里住的那个半妖去哪儿了?”
小孩子呆呆看着这个长得像是娘亲口中常说的宗门仙子一样的崔辛夷,一只手点了点另一只手里的几粒甜丸,又摸了摸被装满的布兜。
他结结巴巴道:“半妖是什么?娘亲……娘亲只对我说过林子里有妖兽。”
崔辛夷放开了他,摸了摸他的脑袋:“算了,你去玩吧。”
她在路上又问了好几个人,得到的答案只有一个,村子里从没出现过什么罕见的妖兽,更遑论是已经于几千年前遭遇灭族后极为罕见的九尾狐。
边走边问,她终于还是到了张露白在村子里上一世的住处。
前世的张露白与她在
魔子现时前的交集并不多,她只知道村子里有这么个为人不耻的异类,是散修们茶余饭后的笑话。
据说生下他的母亲在他五六岁的时候死在了一场风雨飘摇的夜里,是自缢而亡。没有人知道张露白的父亲是谁,九尾狐无亲无故,孤身来此,张露白又是那样尴尬的身份,没有人愿意收养他。
母亲给他留下的东西除了他过于打眼的外貌,一副先天不足、经脉滞塞的身体,便只有一个小小的木屋了。
这木屋虽破旧,但被有着一双巧手的张露白修缮得很好。
崔辛夷来过两三次,多半还是奉师父之命给他送伤药——这脸上总是阴沉沉、一副不好惹的模样的少年常常强行修炼,搞得身上伤痕累累。
她比他还小两岁,又听了村子里的一些谣传,说他模样那样艳丽,只有吃人的艳鬼才会长成那样,她总是很怕他,不敢同他讲话。
少年眼底总是森冷的,也不同她说什么。
可她后来才知道,他并不是如表面上看上去的那么冷冰冰。散修村是穷山恶水出刁民,有一次同村里的流氓妄图对她不轨,旁的同她还有几分熟稔的只管当没看见,这见过没几面的少年却仗义出手了。
可是,这所久久存在于她记忆中孤独的小木屋和沉默冰冷的少年却不见了。
萋萋芳草长满了一地,昏黄的夕阳余晖斜斜照下来,像是给万物都镀上了一层金。凉风浅
浅吹着,拂到人的脸上只觉得格外冰凉。
崔辛夷默默站着,眼见着薄暮夕阳从丛林落下,暮色开始四合。
夜凉如水,她轻轻叹了一口气,拢了拢身上的雪色外袍,困惑不解地往回走。
等回到了自己在散修村住的院子里,她打开尘封已久的卧室的门,掐了个净尘诀,才迈步走了进去。
房间里的摆设依旧如故,其中最显眼的便是占了整面墙的书架和另一面摆满了瓶瓶罐罐的置物架。
她在散修村每日便是跟着师父研习医理,采药制药,打坐修炼,这在外人看来枯燥无比的日子,却是崔辛夷最快活无忧的一段时光。
她从小在师父身边耳濡目染,酷爱医道,早早立志要学得一身好本领,治病救人,悬壶济世,做个师父这样受人敬仰的医修。
目光掠过自己往日最钟爱的医书和曾用来装药的不计其数的小药罐,忽然,她目光一顿,停在了几个朱红色瓷瓶上。
朱红色瓷瓶已经落了一层浅浅的尘土,她又施了一个净尘诀,落灰的瓷瓶顿时变得崭新无比。
不对,师父不爱艳丽的颜色,往日她们这里便从未用过朱红的瓷瓶,买的从来都是白色青色的瓷瓶。
电光火石间,崔辛夷突然想到,她们前世是得过几个朱红色瓷瓶的,那是卖瓷瓶的老板因她们是常客便送了几个新烧的好看的朱红色瓷瓶,她推脱不得,只得收下。
后来,她为了省事,便直接
拿给了张露白来装药,那时候的她还调皮地想,这颜色正艳,刚好衬那艳鬼。
前世朱红色的药瓶,是尚且年幼的她全给了张露白的。
那眼前这朱红色的瓷瓶,又是从何而来?
光滑的瓷瓶从崔辛夷手中滑落,她心头砰砰跳起来,一个念头止不住地浮上心头。
她重生便成了这世最大的异数,倘若这一世便没有张露白呢。
巨大的失落感如潮水般渐渐将她淹没,她失神去拾起掉到地上的碎片,冷不丁被锋利的瓷片划伤手指,一滴殷红的鲜血出现在她的指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