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千钧一时刻,郑忽已经转到老虎身后,他双手握住虎尾,用尽全身力气一拉,举起双臂只轮了半个圈,只听“砰”的一声巨响,飞起的老虎甩到槐树上,脑浆迸裂,登时毙命。
郑忽紧张的心神随之一松,人如同被抽尽了气力般,软软萎在地。
槐树后的娇小侍从听见巨响,伸头一瞧,见老虎已亡,顿时满面喜色,然而瞥见躺在地上的郑忽,双眉一蹙,忙走上前,见他闭目不动,以为他晕了,拇指当机立断向他人中穴按去!
但仅在他上唇按了一下,郑忽倏然眉头紧蹙,讶然睁开双眸,侍从唬了一跳,有些许赧然,忙弯身致歉。
然而,郑忽一把捉住她的手,细细望着,惊讶而又迷惑道:“你,你是……杵臼?!”
娇小侍从正是蓁蓁,她未置可否“嗯”了一声,眼角瞥过不远处,只见公子、公孙和护卫们已向这边走来,心急如焚,只得恳切地望着郑忽,垂低低道:“请师父放手让杵臼离开,杵臼现在的身份,是二兄的侍从!”
她怕昨儿射猎的各国公子认出她,更怕被父君认出,闹得不可收拾,由此,她必须立刻、马上离开。
此刻的郑忽,黑亮的双眸兴味盎然望着她,却顺从应了,放开她的小手,随便从地上抓了一把黄土,胡乱在脸上一抹,那张英俊的面孔,登时变得像个脏兮兮的乞丐,只听他假嗽了两声,扬声大叫道:“你,去帮我打盆水来,啊呸,一脸的土。”
斜阳的最后一抹红光落在蓁蓁的脸上,添了一层红艳艳的明媚光彩,她灵动眨着蓝眸,转身快离开了。
公子公孙们赶到郑忽身边,七手八脚扶起他,问他可有伤着?他回答没有,说只是趴到地上脏了脸,其余无碍。
榻几林立的宴饮处,被团团围住的周王,听身侧国君们议论纷纷,说猛虎已被郑忽打死,而郑忽也倒在了老虎身边,不知情况如何。他唤了随侍太监过去,低语几句。
因着郑忽的掩护,蓁蓁离开的迅而不着痕迹,完全没有人注意到她。行至帐篷前,她听到太监尖细的声音传来:“传——郑——忽——”
她拍拍胸脯,悬着的心倏然回落。匆匆回到帐篷,令鱼儿代她端了一盆水出去。
帐篷外面,鱼儿只行了几步远,一个高大的黑影如鬼魅般无声冒出,矗立在她面前,如同高塔挡住了去路。
“嘿,又见面了。”一道清亮的男声,带着一丝欣喜的意味。
浓眉长眼,方脸直鼻,瞧着甚是英俊的人,却总没个正经样儿。阳光落在他的脸上,似在上面均匀涂了一层亮色,显得他更加神采奕奕。鱼儿斜睨着他,故意咧唇做出一个假笑,把脸盆和手巾向上举了举:“那就代劳吧!”
“不胜荣幸。”墨大欣然接过,向她眨眨眼睛。
鱼儿“哼”了一声,见他站在原地不动,踢了他小腿一脚:“快去,你家公子着急了!”
高大的身形却丝毫未动,不急不慢道:“有墨眠在呢!”
围着郑忽的人群外围,果然出现了一个与墨大般高大挺拔的男子,他的手中,可不是拿着洗漱用具?!
“你怎么知道的?!”
墨大口中的墨眠,出现在墨大的背后,就连鱼儿自己,因与墨大讲话,方才都未曾注意到。他是怎么现的呢?鱼儿不由得诧异异常。
“你瞧瞧,我脑袋后长着眼睛。”狭长的眼眸一眨,墨大一本正经说着,高大的身形悠然转过去,以后脑勺对着鱼儿,请她寻找自己脑后的眼睛。
“哼!”鱼儿知晓自己被他戏耍了,夺过脸盆手巾跑进了帐篷。
帐外的这番对话,全部入了蓁蓁的耳中,她见鱼儿进来,挑眉笑道:“可又是墨大?有事没事地在你面前卖弄显摆,怕是喜欢你吧?”
一句话令的鱼儿脸颊红若云霞,双手捂在热烘烘的脸上,她低了头,一扭身自去煮茶:“主人莫取笑奴婢,奴婢烦着呢!”
撩起毛毡帐帘一角,蓁蓁悄悄向外张望着。不能在外边看热闹,可真是令人遗憾!
但靠山山会倒,靠人人会跑,她唯有自己制造机会。
大槐树下面空空荡荡,郑忽摔死的那只老虎已被护卫们抬走,郑忽也在一众公子公孙们的簇拥下,去见平王了。
她的目光移到人影密集处,只见各国国君以及公子公孙们皆跪在周平王面前,唯周平王端坐正中榻几之上,侃侃而谈。可惜,离得太远,她听不清讲了什么。但她猜测应是各国君在请罪,周平王安慰臣子,然后按功行赏。
远远望见墨眠侍立一侧,便想起郑忽灰头土脸的模样,不由“扑哧”一笑。
茶炉上的水开了,“咕嘟嘟”冒着热气,正要把茶倒入沸水中的鱼儿,听到蓁蓁忍俊不禁的笑声,好奇问道:“主人,可有什么可笑之事?”
“没有。”满面笑意的蓁蓁只回了两个字,目光依然胶着在外面的众人身上。
此时众人皆已起身,一架王撵悠悠而来,稳稳停在了周平王身侧,近侍扶他坐上王撵,在十几个护卫的保护下回了帐篷。
众人皆躬身相送,除周公随王撵离开外,其余各国君各归各位,又推杯换盏起来。
帐内茶香弥漫,蓁蓁深深吸了一口,幸灾乐祸笑道:“哟,周平王回了帐篷,像我们一样闷着去咯。臣子中只有周公不怕寂寞,随着他离开了。”
说到这儿,她若有所思微微一顿,加重语气低低道:“也许,是令周公悄悄查一查老虎的真相罢。”
一夜相安无事。
鸡鸣时分,一阵杂沓脚步声和嗡嗡的人语声吵醒了蓁蓁。她见鱼儿在屏风下睡得正香,便悄然起身,光脚来到帐篷口,掀起一角毛毡向外望去。
只见帐篷外火把明亮,人影瞳瞳来去,低低的人声不断。她不知出了何事,极想去帐外一探究竟。但又怕遇见父君和大兄陈免有口难辨,只能躲在帐内偷听。
一阵料峭的春风袭来,她娇小的身子打了个寒战,忙忙放下毛毡,抱着胳膊跑回帐内缩入温暖的被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