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帘一响,杵臼摇着蚕丝折扇四平八稳地走了进来。
初夏晴朗的天,即便中午,殿内仍是十分凉爽。
蓁蓁瞥过杵臼手中的蚕丝扇,忍不住“嗤”地一笑,又觉得有求于他,忙硬憋住,一时间,脸上的表情有些缤纷:“有你喜欢吃的烤鸡,还有炒兔肉和鲢鱼汤。”
把蚕丝扇漫不经心地插在腰间,杵臼的目光对上炒兔肉,瞬间出晶亮的光彩:“什么事找我,如此迫不及待?”
蓁蓁却不忙回答,目光向朵儿、晴儿和归儿一斜,三人知其意,躬身退了出去。
半眯起眼睛,蓁蓁脸上泛出一片疑惑:“有个问题,我一直想不明白,陈凌为何如此相信你那边的小太监陈川?他传信下毒,他便乖乖下毒?”
蚕丝扇得意的一扇,杵臼笑着在榻几前坐下,夹起一块兔肉放入口中,闭目享受地嚼着,赞道:“香!”放下筷子,这才缓缓道,“说来好笑,陈川是几年前我安插进东宫的小太监,谁知他深得重用,作为太子的人,又安插回我身边。前几日清除我身畔太子的人,他功不可没。陈凌老到,生面孔的小太监骗不了他,唯有曾在东宫待过几年的陈川,既清楚他们的联络方式,又随机应变,方可瞒天过海取得他的信任。”
听着兄妹两人的对话,鱼儿默不作声为他们各盛了一碗香气四溢的鲢鱼汤。
厅内的窗户都开着,风悠悠吹起白色的窗纱,飘扬波荡,似天上悠悠变幻的白云。
蓁蓁点头,若有所思嘘了一口汤,蓝眸一亮,拍手笑道:“九兄,你就是我的福星嗳。刚好遇到一个难题,希望陈川能帮我解答。”
她见杵臼饶有兴趣地望着她,便把小目怕太子杀他灭口之事细细说了:“我不明白,摆在面上的,向来是陈凌欺负小目,太子即便查,估计也不会查到小目头上,他怕什么?!”
杵臼以手做筷,接过鱼儿夹来的鸡腿,不徐不疾咬下一口,方坐正身子,一本正经道:“此事最危险的是陈川,他已在我安排下顺利离开。听他讲过,小目亦是太子眼线……”
窗下的白纱忽地飘荡而起,扬到了半空中,仿佛一个巨大的浪头,扑面而来!
蓁蓁震惊到呆住,鱼儿则“啊”了一声,随即用手掩在口上。
杵臼伸出右手,在空中平平向下微压,请她们主仆放松,接上话头继续道:“小目虽为太子眼线,但他向太子所传内容却从无重要之事。你出行洛邑,他帮你传达的书信,皆未传给太子。”
食指在小几上轻轻一敲,传出清脆地“笃”音,杵臼唇角浮上一丝淡淡笑意:“十三,方才你说,小目自称是七剑客的人,我猜,正是因此,他才想既在宫内立足,却又不卷入宫斗,这,便是他们最好的自保法子。”
蓝眸闪出惊喜的光芒,蓁蓁夹起盘中鸡腿咬了一口,一面忍不住衷心大赞:“九兄,你太聪明了!”
布菜的鱼儿亦是满面敬佩的神情。
杵臼被蓁蓁一赞,却使他想起另外一件紧要事,遂倾身向前神秘兮兮道:“十三,蔡谋来了。”
“他又来做什么?”蓁蓁一头雾水,皱眉道,“他呀,没点儿正事,不在蔡国,整日里四处疯玩。”
蚕丝扇悠悠一扇,杵臼挑眉直截了当道:“这次是正事,他是为求亲而来。”
“来陈国求亲?”
问出这句话,蓁蓁便后悔了,她清楚蔡谋钟情于她,不然她亦不会故意设计以蛇吓跑他,谁知他是个百折不挠的,居然又找上门来了。
可是,她对他,向来是兄妹之情,若是父君和母亲答应了,该怎么办?
杵臼双臂抱在胸前,脸上满是幸灾乐祸的笑:“他现在云飞殿。父君已离开宛丘,这事怕会耽搁几日。他心急如焚,问我要不要派人快马加鞭给父君送信。”
“哼!”随着冷冷的声音,蓁蓁站起身来,“想得美!我这就去找他,让他死了这条心!”
说走就走,蓁蓁黑着脸,径自开门出去了。
蚕丝扇“唰”地合上,杵臼斜瞟着她的背影,忍住笑故意絮絮道:“人家蔡谋说了,彼此大了,他又是为求亲而来,还是避嫌为宜。”
走到竹林处的蓁蓁,用力扯下一片竹叶,运起轻功,瞬间与杵臼拉开几丈的距离:“自小一起长大,与二兄、六兄、九兄一样的情分,我却要问问他,避得什么嫌?”
杵臼见蓁蓁急了眼,怕她做出出格之事,不禁有些后悔方才调侃她的话,又觉得此事因己而起,只得在后匆急跟上。
此时的蔡谋,正焦躁地在云飞殿内转来转去,一面不时地向殿外瞅几眼。
狐成在一侧苦着脸劝道:“公孙,您再转,狐成头都晕了,能否坐下耐心等待片刻?或者狐成派个人去问问?”
脚步豁然顿住,蔡谋奇怪地瞥着狐成:“你这个狗奴才,是要看我的笑话不成?”
狐成心内叫苦,低悄然翻了个白眼,暗道:谁敢看您蔡国公孙的笑话,但十三公女心意早已明了,您却迎难而上,自己制造笑话,这个又怨谁呢?!嘴上却告饶道:“狐成不敢,狐成想帮公孙……”
“表兄——”一声温柔至极的呼声从窗口传来,蔡谋浑身一震,莫名想起那条滑腻腻的青蛇,吓得躲到了狐成身后。
狐成心内一喜,面上的郁闷之色一扫而空,心道:救星终于到了。
他对面色突然变得苍白的蔡谋笑道:“公孙,十三公女亲自来了。”
心虚的蔡谋在他身后探头探脑,却不答话,亦不相迎。
见他如此,狐成正要安慰两句,谁知他突然抓住狐成的袖子,声音颤抖道:“快,快找个地方把我藏起来。”
一面说,一面目光在殿内四处搜索。
等不及狐成回话,他“唰”地拉起窗侧的紫色帷幔,倏然隐到其后。
这是刹那之间的事情,狐成想不到堂堂蔡国公孙,居然怕一个女孩儿,不由怔怔望着隐隐波动的帷幔,惊讶至极地瞪大了眼睛。
而脸色冷凝的蓁蓁,已经脚步如飞地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