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安静,窗外风吹树叶的声音传来,似一支起伏不定的曲子,搅扰得蓁蓁心绪不宁。她目光一转,殿内却只有惊讶张大嘴巴的狐成,却没瞧见蔡谋。
她心里不由奇怪,问道:“狐成,蔡谋呢?”
“公孙……公孙……”狐成嗫喏着,目光悄然瞄了一眼紫色的帷幔,帷幔并未委地,一双白靴突兀地露在外面。
沿着狐成的目光瞥去,蓁蓁瞬间了然,但她却故作不知,回对身后气喘吁吁的杵臼道:“九兄,表兄已经走了。”
殿内气氛怪异,杵臼进门便觉察到了。他眼角掠过狐成,狐成忙大有深意地向他眨眼,右手从袖中伸出,悄然指了指窗东侧的紫色帷幔。
心中了然的杵臼,故意“咳”了一声,摇头笑道:“蔡谋怕是去了柔仪宫。”
“表兄既然不在,我陪九兄用午膳如何?”暗含深意的蓝眸瞟过紫色帷幔下醒目的白靴,蓁蓁柔声求道,“行不行嘛,九兄?!”
杵臼无法可施,只得应下:“九兄求之不得。”
狐成忙吩咐开饭。
在殿内四处转悠的蓁蓁,迈着徐缓的步子行至窗前,打开一扇木格窗,向外张望片刻,似无意睨了一眼帷幔,不徐不疾踱过去,拇指和食指捏起帷幔侧边,诚恳建议道:“九兄,你这紫色的帷幔好看是好看,就是颜色太暗,该换成颜色亮些的才好。”
帷幔内的蔡谋凝神听着蓁蓁的动静,双手合十,暗暗祈祷蓁蓁快些离开这儿。他屏住了呼吸,生怕她把帷幔再扯起一点儿,直憋得满面通红。
似才现那双白靴,蓁蓁故作惊奇问道:“咦,九兄,你的靴子怎么放这儿了?”
完了完了!被现了!帷幔内的蔡谋,紧张到几乎要把自己粘到墙上。
“咳咳咳……”不知该如何回答,杵臼唯有以咳嗽掩盖尴尬。他心内道:“蔡谋你个傻子,藏到帷幔里面作甚?蓁蓁精灵古怪,不被她现才怪!”
如此一想,豁然一惊,回细瞧蓁蓁面色,果然是一脸戏谑的神情。
既如此,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免得自己成了同谋。
想到便做,杵臼一个箭步冲到窗前,一把扯起紫色帷幔,憋得满脸通红的蔡谋瞬间一览无遗。既然已经被现,蔡谋反而放松了,干脆先深吸一口气,再换上一副得意洋洋的笑脸,随机应变道:“九表兄、十三表妹,你们的观察力实在有些差劲,我是故意藏起的,你们竟用了这么长时间才现!”
蓝眸淡淡一转,蓁蓁目光带了丝讥诮,且隐着一层寒意,声音却娇柔无比:“表兄,说这话不脸红吗?”
蔡谋脑海中又现出青蛇的影子,禁不住打了一个哆嗦。
自上次被蓁蓁捉弄后,他夜间常做噩梦,梦见被蛇咬,或被一堆蛇围攻。却因此,更加深了对蓁蓁的思念。思念愈深,对青蛇的惧怕愈深,这似乎成了一个恶性循环。
而父亲在得到暗探消息——矿脉图现身陈国时,便私下唤他到书房,从国家角度晓以利害,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强行将他的惧怕压下,促成了这次陈国之行。
“我……我……”
蚕丝扇“刷”地打开,杵臼正色警告道:“什么我我我,你你你的,十三,蔡谋来陈国是客,你别像上次那样吓他!”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蔡谋初听自己是客,以为杵臼是要帮他,心内不由暗中感激。岂料杵臼接着便把他打回了原形。唉,九表兄呀九表兄,你到底是在帮我还是在害我?!想要抱得美人归,怎这么难呢!
娇嗔斜睨杵臼一眼,蓁蓁慢条斯理道:“上次是开玩笑嘛,九兄!方才表兄藏到帷幔后,不也是玩笑?”
找到台阶,蔡谋忙连连点头:“是是是,是开玩笑!”
鱼儿和狐成悄然对望,皆忍俊不禁,一个低用帕子掩唇,一个嘴巴紧紧抿着,眼睛里却满是笑意地转头望向窗外。
然而不等蔡谋缓口气,蓁蓁行至近前,蓝眸轻轻一眨,脆声笑道:“听闻表兄此次来陈国,是为了自己的亲事?佗叔父家的两个姊姊温柔贤淑,与表兄正相配,可谓是郎才女貌。若是我,可没姊姊们那么温柔,且又喜欢驯养青蛇,父君母亲不准我养,我只能悄悄在寝殿内养着,以后找夫君,先要找个不怕蛇的才成,不然,没了这个喜好,我的人生便无趣了。”
一席话,说的蔡谋的脸顿时红到了耳根,诺诺着答不上来。他想到若真娶了蓁蓁,晚上睡觉时床畔几条青蛇探头探脑的情景,顿时后背一阵冰凉,冷汗涔涔而下。
惊惧的蔡谋强自镇定心神,但目光望向蓁蓁时,却仍带着一丝畏怕的神色:“我此次来,只是看望姑母,别无其他,请十三莫要误会。”
蓁蓁终于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而且,是蔡谋心甘情愿说出的。她难得地温婉一笑:“如此,十三便不打扰两位兄长叙旧了。”
俏皮向杵臼眨眼,她也不留饭了,大步出了殿门。殿外与鱼儿对视,两人忍不住无声而笑。
半路上,遇到了正要去寻她的归儿,归儿瞧着左右无人,方低低道:“小目送了两样东西来,说是务必尽快交给公女。”
回到玉凤堂,蓁蓁看到,在寝殿高几上,安静并排而立的,是一个约三尺高的铜像,和一个只有掌心大小却做工精致的铜盒。
铜像是半身,宽袍广袖,披垂的头在脑后随意用丝带束起,鬓角攒着一朵牡丹花。尖尖的瓜子脸,明眸如秋水,鼻翼秀挺,紧闭的小嘴儿,细瞧竟是一个绝色美人儿。只是,这个美人儿有些面熟。
蓁蓁蹙眉,忽然诧异了:咦,此人竟有三分像佗叔父家的阿璃姊姊?!
三分像,未必是阿璃吧!
如此想着,她眸光微转,落到巴掌大的铜盒上,只见在云纹的四面围绕中,一龙一凤飞舞盘旋,龙与凤头相对,龙尾与凤羽纠缠,倒颇似是在把手言欢。
铜盒侧面,正对蓁蓁的方向,那枚圆如月儿的铜锁已经磨得亮,显然使用频率甚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