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一身青色布衣,端坐在木质的轮椅之上,是个瞧着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许是因为常年不见阳光,他的脸色苍白,使得原本便白皙的皮肤越发像冰雪一般白的透明,墨发高束用同样的青色布条简单地扎着,柳眉,细目,睫毛纤长。
因肌肤过白,他的头发和眉目便显得愈发墨黑,清晰地如同画在白纸上的水墨图,身上唯一的色彩便是右眼之下的一点朱砂痣,殷红若血滴落于皑皑白雪。
这少年五官是极精致的,可却因坐于轮椅上,身影过于单薄,面色过于苍白,而气质也过于沉静,让人瞧着不由心生惋惜和叹息,觉着老天叫这样一个俊秀的少年失去行走能力,委实残忍。
少年十指如玉推动轮椅前进,缓缓进了小院,轩辕修筠见他突然出现倒也没什么意外,只是淡声道:“奔宵马死了?可查出那红衣男子的身份?”
见轩辕修筠猜出奔宵马死于何人之手,少年也不意外,玉指轻扣了下轮椅的扶手,道:“此人只怕来历不俗,我未曾查出。”
轩辕修筠不由轻哼一声,语气微讥,道:“看来曾名扬天下的冷羽冷谋士也不过如此,本王的信鸳阁不是建给蠢材当摆设的,本王这里也不是什么避难所,倘若你就这些本事,趁早给本王滚蛋!”
冷羽见轩辕修筠面露讥讽,语带怒火倒也毫不在意,只是又用指尖扣了下扶手,道:“虽是未
查明此事,但信鸳阁已得到了寒渊圣域太子携和静公主前来我兰蒂圣域的原因。”
前些时日兰蒂圣域便接到了寒渊圣域的国书,说是太子与和静公主要一同前来中兰蒂圣域医以治和静公主的心疾之症,算算时日如今他们已临近兰蒂皇城。
整个凡间共有大大小小八个国家,其中有三大圣域,而兰蒂圣域和寒渊圣域便是三大圣域之二。寒渊圣域太子和和静公主要来兰蒂圣域万不会是寻医那么简单,轩辕修筠闻言这才收了讥嘲之色盯向冷羽,却听他道。
“据查,一月前,皇帝病重,钦天监正算出,倘若想皇帝活命,需找到其命中贵人,而其命中贵人将是生于天历一百四十五年,六月初三的女婴,且此女婴将诞于西方,太子和和静公主为了皇帝的性命,这才千里迢迢赶来我兰蒂圣域。只是寒渊圣域恐此消息走漏,我兰蒂圣域会先一步找到此女婴,寒渊反会受到胁迫,这才未曾透露出半分来。”
听了冷羽的话,轩辕修筠再度面露讥嘲,道:“寒渊圣域帝皇的贵人居然会降生在我兰蒂圣域?呵呵,这倒有趣了,生于天历一百四十五年六月初三的女婴?那不便是今日?可曾得到更具体的消息?”
整个凡间国家众多,每个国家都有自己的纪年历法,而天历却是八国共用的纪年法。
轩辕修筠问罢,冷羽摇头,道:“我会再查,只是唯今更
要紧的似乎是南宫二小姐和夜府那边的事儿吧。没想到凭王爷的眼睛,竟也有错将明珠当沙粒之时,能掩世人耳目,这南宫二小姐倒是好本事。”
这冷羽显然是不怕轩辕修筠的,他言罢,见轩辕修筠已舒缓的五官又骤然布满了阴云,厉目瞪向他,便连双拳都紧握了起来,他不过舒缓一笑,又不怕死地道:“这南宫二小姐能将夜府毁于一旦,王爷便甘心和如斯美人失之交臂?这样的女子得之,只怕胜过百个夜子月。原本也只有这等女子才配站在王爷身边,只是……听说南宫二小姐当着王爷的面碎了婚书?看来王爷是当真伤了南宫二小姐的心,可惜啊可惜,到底是妾有情时郎无意,郎有意时妾伤绝,错过了。那南宫二小姐可还在府中扬言,如今她已看殿下不上了,想必是真想通了。”
他不过少年模样,说出这样的话来,谈论风情之事却颇有几分过来人的居高临下评点意味,倒是给人荒谬的好笑感。
只是这会子轩辕修筠却没欣赏的心情,冷羽说的这点轩辕修筠早在夜府门前见到纵马而去的暮雪时已体会的相当深刻,若不然他也不会回府后大发雷霆,作为天之骄子的他,平生头一次知道什么叫懊悔憋闷,这种感觉便像是拥着一颗举世无双的明珠,你却当成一颗沙粒狠狠扔了出去,待到拱手让人,那珍宝被别人捧于掌心,这才惊
醒失去了什么。
这种感觉,也只有曾经拥有又猛然失去的人才会知道其间窒闷心酸,轩辕修筠今日。本便像是心中竖着一根炮竹,一碰便着,偏冷羽竟敢当着他的面揭开此事。
她说,她已看他不上!好,很好!
轩辕修筠登时体内便真气流窜,紧握着的双拳也咯咯作响,真气冲地他身上衣袍猎猎作响,他眯着眼盯着冷羽,双眸中血色翻涌,一掌拍出,登时便是嘭地一声巨响。
转瞬间,冷羽身下的轮椅已成木头碎块瘫在了地上,轩辕修筠盯着坐在一堆木块上拼命咳嗽着的冷羽一眼,道:“婚书一式两份,王府的婚书还在,这婚事从来都是本王说了算,没有她人置喙的余地!这婚,本王说没退,任谁也退不了!”
他言罢,一甩袖子便大步出了院子,冷羽灰头土脸地坐在一堆废木头中,用衣袖挥着尘土和木屑,咳嗽不止,哪里还有半点方才玉雪人儿的模样。
江鹏将此也不忙着去追轩辕修筠,他知王爷素来喜洁,定是要去沐浴后才会出府,而王爷沐浴也用不上他这侍卫服侍。
他上前将冷羽掺扶起来,不由道:“冷公子是聪明人,又何必故意惹主子生气。”
冷羽靠着江鹏站定,停了咳,摆手一笑,道:“不如此激怒王爷,王爷又怎肯现在便放下颜面进宫挽回和南宫二小姐的婚事?”
江鹏闻言一愣,蹙眉半响才道:“南宫二小姐今日
当众掌了王爷的脸,毁了婚书,王爷若是再反悔,要娶南宫二小姐,这不是自掌嘴巴嘛,为个女子,要王爷如此遭受天下人耻笑,沦为笑谈,颜面无存,这值得吗?”
冷羽却俯身弹了弹身上的尘土,笑着道:“显然,王爷觉得是值得的。”
江鹏素知这冷羽聪明绝顶,又心思沉静半点不像个半大少年,听他如此说,便知他是不准备再多言了,一时也闭了嘴,心里却还是有些不解,不过一个女子当真就值得主子突然如此重视吗?
而摄政王府中,李熙宣布了要暮雪进宫的话,也不待她回答,便又冲那边仗剑而立的君铭宸道:“皇上听闻君老太君病倒,刚派了太医院院判王大人去给老太君医治,老太君病倒,君世子定不希望老太君为凡事所扰,还是快回府守着太君为好。”
他这是提醒君铭宸,如今只身一人,别再意气用事,伤及自身,还得累的老祖母担心,病情更重。君铭宸本便沉稳,并非暴躁气盛,冲动易怒之人,此刻听闻李公公的话,又瞧了那红衣男子一眼,自然明白凭借自己的功夫根本就奈何不了红衣男子,更何况,一旁还有一个唯恐不乱,虎视眈眈的莫鸿雪在看热闹。
他果真便慢慢收敛了暴戾,咬着牙将抽出的寒剑又归于剑鞘,再度用沉沉的目光瞧了眼暮雪,这才抬手冲李公公抱拳一礼,道:“铭宸谢公公提点,告辞
。”
言罢二话不再多说,也未再瞧众人一眼便转身往来处去了!
李熙见君铭宸离开,便又回身冲暮雪道:“南宫二小姐这便随洒家进宫吧,莫叫皇上和皇后娘娘久等了。”
景王府本便没将一个小小的南宫暮雪放在眼中,故而今日暮雪大婚,景王府都没有来人,而听闻摄政王府发生的事儿后,王府也不过叫君铭宸一人前来,连个随侍冲场面的下人都没跟来,这根本就是觉着凭一个南宫暮雪不配王府郑重其事,让君铭宸这个世子前来绝对足以摆平此事,给被暮雪欺负的君艳芳和南宫暮雪报了仇。
而君铭宸亲自前来,那也是来探望姑母和表妹的,绝非专程为处理南宫暮雪而来。如今自己的姑母和表妹没见到,反而失了爱马奔宵,更是碰了一鼻子灰回去。
君铭宸来的嚣张,气势惊人,然而如今走的却灰溜溜,背影僵直而颓败,而那还躺在摄政王府门前的奔宵马更是像在讽刺君铭宸之前的狂傲。
暮雪瞧着君铭宸的身影没进暗影中,不觉眯了眯眼,眼底闪过一丝冷冷的锋芒和杀机来。
大夫人是君老太君唯一的女儿,一向受宠,当年君艳芳非要闹着嫁给南宫辰浩,可已有了她的生母洛芸馨,洛芸馨虽不是名门贵女,但却身怀医术,且因救过先太后的命故甚得先太后的疼爱。也正是因为洛芸馨当年救了先太后一命,她的女儿南宫暮雪才
被先太后许婚,与青王定下婚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