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家乃一品侯府,女眷上百,方才拥在一起,暮雪一时也找不到萧夜子月的人影,可倘使夜子月在人群中,方才那么大的动静,她不可能沉得住气不出来寻自己算账,唯一的可能便是夜子月没在这些女人中。
她那日设计夜俊楚刺伤轩辕逸筠,夜俊楚自然明白夜家是要大祸临头了,趁着夜深,或今日抄家的混乱之时他将儿女送走是极有可能的。她一来此刻手中无人可用,再来也是相信凭借轩辕逸筠的手段该不会令夜家有落网之鱼才对,却没想到最后还是低估了夜家的本事。
此刻凭借她此刻的能耐,根本无从找人,也只能提醒下禁卫军,但愿这些禁卫军不是吃白饭的,能将夜子月给她挖出来,不斩草除根,后患无穷啊,她虽不惧,但却一向厌恶原本不必要的麻烦。
听了暮雪的话,莫鸿雪倒也想起了夜子月,他脑子比馨瑶转的快,当下也明白了暮雪的意思,沉声便冲外头道:“小刘,去查,爷便不信夜俊楚还能将闺女送上天!”
暮雪闻言静默不语,也并不阻拦,那边儿陌殇却一直出奇安静,他早在暮雪下车后便发现夜子月不在队伍中了,也已传出了搜寻的消息,相信很快便会有回复了。
马车外,馨瑶也寻到了押送夜家女眷的禁卫军小统领,她传达了暮雪的意思,那统领忙令人将一个穿绯色夏裳头发散乱的女子带了过来,馨瑶
见那女子一直垂着头,唯唯诺诺显然不敢看自己,当下便明白了暮雪的意思,她心里一紧,上前一步,道:“夜姑娘怎么弄成这个样子,奴婢帮姑娘整理仪容。”
她说着抬手便要抚开女子面上散发,那女子却挣扎起来,两个禁卫军强行押住她,馨瑶才得以将她面上头发尽数收拢,女子一张脸露了出来,柳眉杏眼,和夜子月五分相似,可却分明不是夜子月!
馨瑶登时大惊,“这不是夜姑娘,你是谁!”
禁卫军等人闻言哪里还不明白,这是夜家偷梁换柱了,叫罪人逃走,他们也要担责任,登时那统领便大喝一声,“快,搜!她不可能逃出京城,掘地三尺也要将人给翻出来!”
下头骚乱起来,却无人瞧见临近街道的一座翘角飞檐的茶楼上,三楼雅室一间窗户洞开,窗前站着身着湖蓝色绣银丝文竹身量欣长的男子,他脸部线条柔和,目朗眉秀,一双眼睛是狭长的单眼皮,双唇微厚,却一片红润,透着股不经意的性感风。流。此刻他正双目炯炯瞧着外头禁卫军调兵的情景,微扬了下眉,他忽而笑了起来,有股纯粹的阳刚爽朗之美迸射而出。
随之他的目光凝在了人群中的馨瑶身上,道:“这个兰蒂圣域第一美人倒是有趣,可是和传闻没半点相符之处。做事果决,谨小慎微,不留余地,想不到一个兰蒂圣域,区区摄政王竟能养出这样
的女儿来,属下瞧着兰蒂圣域第一美人,倒是比我寒渊第一美人和静公主更艳美魄人几分。呵呵,没想到最早发现夜子月出逃的竟会是她,如今禁卫军满城搜捕夜子月,却不知王爷准备将那女人如何处置?”
他言罢转身,随他目光所及,一个身着玄衣的男子靠在太师椅上,骨节分明的手指正夹着一枚墨玉棋子不紧不慢地落于身侧案几上的冷玉棋盘上。男子见下头闹成这般自家王爷竟都无心探究,依旧安安稳稳地坐在那里手谈,不由为他这份不动如山的沉稳所慑,脸上笑意不自觉收敛了一些。
那坐在太师椅上的男子身量极高,峻拔如渊,他穿着一身玄色阔袖红边蟒袍,红黑相交碰撞出庄严和华贵,袖口处镶绣金线的蟒纹图随着他的动作熠熠生辉,奢华优雅,气度逼人。
可这光芒在触及他那张绝美的容颜时却只叫人觉着黯然失色,男子的相貌无疑是得天独厚的,饱满的额头,刀刻般的发鬓,剑眉锐眸,鹰钩挺鼻,殷红薄唇,一双琥珀色的眼眸,即便不愠不火也有凌厉之气射出,深邃的俊颜,即便此刻沥着朗日,也辉映着锋芒毕露的寒气,这人的身上有股连阳光都要相遇而退散的沉冷之气,直叫人觉着置身在他三丈之内的所有人和物都会被冻成冰块。更有那一头长发,竟是天生的卷发,透着微红之色,映衬着那深刻的五官,
俊美地越发叫人不敢逼视。
此人正是携了和静公主前来兰蒂圣域给寒渊圣域皇帝寻找天命贵女的寒渊太子风尘逸。他闻言探指又落下一枚白子,眼眸都未抬一下,只沉声道:“送回寒渊。”
站在窗口的寒渊圣域飞龙将军白子骏闻言不由一诧,道:“王爷要救下那夜子月?”
风尘逸探指将被黑子围死的白子挑进一旁的檀木棋盒中,这才微微凝眸眯着眼瞧了眼窗外,道:“兰蒂圣域自英帝登基,休养生息二十年,朝政维系着表面的清明十余年,不想最后搅动兰蒂圣域风云变幻的会是一个弃女,这可真是世事如棋局局新……”
风尘逸想着耳边似又响起了那女子方才的话,她说“父兄在朝为权为贵争个你死我活,女儿家享受了那份尊荣富贵,便该承受这份罪祸。”她这话说的轻飘飘,可却再次点明了夜俊楚是因参与夺嫡失败,这才落得夜府上下满门抄斩的结局。
这女子再度将青王和太子的党争挑明,她这是要搅起兰蒂圣域的浑水,一个闺阁女子,有此胆量和手段,她到底在谋什么?这个女子像团迷雾,他竟然一点也看不懂。
不过区区几句话,一个动作,眨眼间她便叫原本歇斯底里恨不能吃她肉饮她血的一群女子感激于她,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也不过如此了。
这个女子由不得人不重视,这样的女子也不会是池中之物,不管她在谋
什么,夜子月这枚弃子他都得留着,兴许有一日,死棋得了棋眼,有了机缘,也能起死回生,做活了整盘死局呢。
风尘逸琥珀眸子锐光又闪了一下,指间黑子落定,沉声道:“摄政王南宫府南宫暮雪,查!”
随着他话落,屋中暗角,一个灰影一闪而去。
醉仙楼,兰蒂皇城城最豪华盛名的酒楼,位在穿城而过拂霜河的东岸,四层楼阁,雕梁画栋,钩心斗角,此刻正值午膳之时,楼中歌台暖响,琴瑟铮铮,酒香四溢。
马车一路到了醉仙楼,楼中用膳之人已听闻了方才在街头发生之事,楼中早已议论声一片,此刻还有不少人都围在窗口翘首以盼,只等那一夜间名声大噪的兰蒂圣域第一美人来到,好叫他们一观其风采,亲眼见证下流言真假。
毕竟耳听为虚,只有亲见了才算实在。
标记着南宫府印记的马车缓缓停下,原本吵闹的酒楼无人指挥也自动静寂了下来,人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那马车上。
车门打开,莫鸿雪面带恼色从车上率先跳下,早有酒楼侍客小二恭候在门前,见莫鸿雪下了车,忙两步上前哈着腰道:“莫公子到了,外头热,菊心亭早准备了美酒佳肴,如尘姑娘也已洗手焚香,静候琴案,莫公子快里头凉快。”
他言罢,那边另有两名穿青色长裙的貌美女子上前,一人在马车下摆上了踩凳,一人娴静而立,只恭候暮雪出了
马车扶上一下。
然而莫鸿雪却并不搭理那小二,也未曾移步,而是转身向着马车抬起了右手,又自怀中扯出一方白色素帕来一抖,搭在了他高抬的右手上,很显然他这是要亲自接车中女子下车。
莫鸿雪风。流花心之名在外,可京中人也都知道这位小霸王公子是个暴龙脾气,历来就没多大耐性,他即便怜香惜玉,也都是逢场作戏。
如今这位骄纵的纨绔世子居然顶着个毒太阳,这样耐心,这么低姿态地要伺候一个女子下马车,这若非亲眼所见,谁又能相信呢。
众人不觉都屏住了呼吸,瞪大眼盯着马车,期待着那个陡然性情大变,因祸得福的兰蒂第一美人出现。只见红影一闪,一人出现在众人视线中,风神如玉,身姿清逸,引人倾倒,可却分明是个男子啊!
这男子除了陌殇又能是何人,他出了马车,微一弯腰,一把便抓上了莫鸿雪抬起的手,虚扶了一下,跳下马车,接着他随手扯了莫鸿雪手上素帕,转身间掌心一转,便令那素帕裹住了刚出马车的暮雪右手,隔着素帕牵住她的手,转瞬便将暮雪扯下了马车。
他这一番动作行云流水,怎一个快字了得,加之他又和暮雪同穿了红衣,莫鸿雪只觉还没瞧见先前扶的是谁,人已被跳下马车的陌殇给挤开了,待他回过神,弄清状况,暮雪已站在了车下,和陌殇并肩而立。
莫鸿雪面色铁青
起来,陌殇却将那帕子往他身上一甩,冲着莫鸿雪便是勾唇一笑,道:“谢谢莫小公子了。”
莫鸿雪张着嘴,被陌殇气得竟有些说不出话来,陌殇却瞧都不再瞧他一眼,只眯着眼望了眼醉仙楼,回头冲暮雪道:“醉仙楼果真名不虚传,莫小公子包下的菊心亭听说是醉仙楼最上等的雅间,我们这便上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