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鸿雪这会子才算顺过气儿来,登时破口大叫,道:“本公子爷请暮雪妹妹用膳,哪个请你了!菊心亭里没你的地儿,你给小爷有多远闪多远!”
陌殇见他如此却也不着急,只悠然无事的站着,就好似莫鸿雪指骂的,阻拦的压根就不是他一般。
“暮雪,不想知道我的武器到底藏在哪里吗?”
就在此刻,暮雪耳边却传来陌殇清扬的声音,声落,她扭头便冲莫鸿雪道:“我饿了,今日莫公子做东,何必为了不相干的人影响了用膳的心情,我们这便上去吧。”
暮雪一句话,登时便令莫鸿雪怒气消散,牛气哄哄了起来,他朝着陌殇便高高扬起了下巴,道:“听到我暮雪妹妹的话了吗?我们,说的是我和暮雪妹妹,你就是那不相干的,小爷大度,懒得和你计较。”
言罢他才忙笑着冲暮雪道:“暮雪妹妹走,我跟你说,菊心亭到了秋日半月滩那边菊海盛开,才能应了这菊心二字,坐在菊心雅阁中,远望能将半月滩的菊海一览无余,菊香浮动,再饮上一壶菊花酿,听上如尘姑娘半阙清唱……”
进了醉仙楼,但觉一股凉爽之意扑面而来,瞬间便带走了外头的炎炎暑气,暮雪一面倾听莫鸿雪的话,一面漫不经心地打量着楼中的装饰等物,随着他往飞檐玉柱的四楼走。
三人中莫鸿雪是京城知名的纨绔,从小到大干的出格事儿多了,自然最是
不怕被人议论,被众目睽睽盯着也全然不在意。陌殇便更不必说了,那人生来便似是要受万人膜拜的,进了酒楼自然也如闲庭信步。而暮雪,完全比他们高出好几个境界的神,更是云端帝国的继承人,心智自也非常人所能比拟,面对众人或探究,或研判,或震惊的眼神自然也是视而不见。三人一行就那么若无其事,仿似独处一方世界般说笑着往楼上而去,却有无意间成为聚光点,照亮了整个醉仙楼。
在醉仙楼用膳的皆是这兰蒂圣域有头有脸之人,而南宫暮雪以前虽是蠢名在外,可却也美名远扬,正因为如此想瞧瞧她这个废柴美人的更是趋之如骛,故而这里用膳之人倒都见过她,更是都曾经或讥笑,或惋惜于她过。
此刻见她一袭红裳众目睽睽宛若置身自家花园般从容优雅,再没半点胆怯模样,浑身都散发出一股风华来,登时酒楼中鸦雀无声,众人都目送着那个纤细的身影,至到她消失在楼梯口半响后众人才轻吐一口气,勉强从震惊中回过心神来。
菊心亭,位在醉仙楼的最高层,靠近拂霜河上的一面,面积虽不大,但却布置的极为简约清雅,临河的雕花窗开着,居高临下,俯瞰河柳绿波,仰望碧天白云,令人心情舒畅。
光线充足的屋子正中摆着一张梨花木圆桌,其上已摆了酒菜。暮雪进了菊心亭倒也不客气,自顾拉了椅子
便坐了下来,明眸打量着菊心亭。
但见,屋中靠北挂着淡青色的帷幔,将内外室一分为二,透过淡纱依稀可见里头置着琴案,旁边香炉熏香袅袅,菊香浮动,案台后已有一名素衣女子端坐,瞧不清面容,但隐约身姿绰约,鬓发如云,想必便是那位善于操琴的如尘姑娘了,瞧这身影当是一位容色不凡的女子呢。
那女子似察觉到了她瞧过去的目光,隔着纱帘轻轻欠了个身,暮雪回以浅笑,收回视线,自取了双箸叨了近前一块蜜藕酥肉便放进了口中,入口藕香甜糯,肉质酥香,即便暮雪素来口叼都不由暗赞一声,果然是京城最好的酒楼,只这样一道简单的菜品只怕便不下十道工艺,费时不会少于五个时辰。
且这菜只见莲藕和肉,她却从中尝出了七八种别的味道来,想来所费心思不少,这样一道菜只怕价格也是不菲,而这道菜在这满桌子的佳肴中也不过不起眼的一碟罢了。
这且不说,还有那纱帐后美人洗手焚香弄琴相愉,这醉仙楼果真是非王侯公卿来不得的地方,只怕在这里用上一次膳少说也要几百两银子,够寻常百姓一家毕生所需了。
不管是在仙界还是如今的人类,享受果真都只是权贵之人才有资格拥有的。
在仙界时作为云端帝国的二公主,将来云端的继承人,她从不知人类也会有如此高端奢华的生活。如今她的起点虽比以
前要低的多的多,但凭借一个摄政王府嫡女的身份,她能借助的力量太多了,起码若非这个身份,她此刻就不会坐在这里,享受这样的美食,如此看来,她倒该感谢那个狼心狗肺的便宜爹爹才对。
暮雪想着,自嘲一笑,当下抄起双箸便是风卷残云的一顿横扫。她今日天不亮便起来锻炼身手,直累地浑身大汗,回到阁楼沐浴后便去补眠了,接着便被莫鸿雪给叫了起来,到如今她没用早膳,自然也饿了,被食物勾地胃口大动,片刻便扫了半个桌子,十数道菜肴。
莫鸿雪何曾见过这样的大家闺秀,即便暮雪的吃相一点也不粗野,即便她每叠菜就算再合胃口不会动第三筷子,即便她用餐虽快但却不曾发出一点声响,动作举止更是要多斯文优雅,就有多斯文优雅,可莫鸿雪还是瞪大了眼睛,嘴角抽了半响都归不了位。
能将吃食用的如此之快,又毫不失礼仪怕也只有眼前女子了,不过今儿可是他做东,她这也太不客气了吧?历来只有他对人不客气,还真没人在他面前如此不客气的。
莫鸿雪怔了下,却又笑了,心道暮雪妹妹不和他客气才是大好呢。他想着便也美滋滋地勾了笑,在暮雪身边落座,也执了双箸,一面夹菜,一面冲纱幔后早便愣住了的如尘道:“随意弹上一首吧。”
莫鸿雪言罢便也随了暮雪夹了口菜送进了口中,笑着砸吧
了两下嘴巴,道:“有暮雪妹妹在身边,这醉仙楼的菜肴也好吃了数倍。”
那边陌殇也早已随意坐下,却并不动箸,只慢条斯理地倒了一杯清酒品着,间或在暮雪目光抬起时,先她一步将她瞧的菜肴布到她面前的餐碟中。
他动作太过随意自然,便好似原本就该如此,这倒使得暮雪不得不放在心上了。在他再度将挑好鱼刺的鱼块摆上碟子时她转头认真而疑惑地瞧向陌殇。
男子红衣研华,慵懒而闲适地靠在那里,其人,翩若惊鸿,其姿,雅人深致,暮雪的目光掠过他笑意舒缓的面容,落在那不染纤尘的修韧手指上,那手白皙如玉雕,指盖泛着莹润光泽,仿若最上等的羊脂玉雕琢而成,这样一双养尊处优的手,叫人瞧着它只能想起舞文弄墨,弄酒揽美的风。流,却绝想不到它于人布餐,专侍于人的从容。
暮雪的目光倏忽一转又回到了陌殇的脸上,这个男人身上的气度绝非一般人能够拥有,该是平日一步抬便有数十人跟随迈脚为他忙前扫后伺候的人才对,可他却偏又能将这样伺候的人活计做的如此娴熟。
她眼前又闪过今日马车上那一盏剥好了皮却丝毫不损一点果肉的葡萄,剥葡萄、挑鱼刺,这些事儿绝非有心手巧便能做好的,该是时常动手做这些琐碎之事的人才能熟练至此,这男人当真是越接触越叫人瞧不懂了。
陌殇见旖滟并
不动箸,只盯着自己瞧,当下便勾唇一笑,亲自夹起那块鱼肉来送到了她的唇边,道:“怎么?暮雪终于发现我的好了?感动了?”
他这一笑恰如春风吹散满院桃花,落英纷飞,说不尽的风。流自神态举止间散出,这样的气场,乃是天生,是一种天赋,绝非对着镜子练习,或解剖人体构造研究,便能模仿出的。
暮雪暗骂一声妖孽,却忍不住盯着他又多瞧了几眼。
倒是那边的莫鸿雪见暮雪突然冲着陌殇瞧个不停,当下便沉哼一声,道:“不就是一块鱼吗,小爷也会弄!”
他说着也夹了一块鱼肉,取了一旁的镊子鼓捣起来,可他平日吃鱼都专有人伺候,今日也就是要做东宴请暮雪,瞧她似不喜人多,这才进雅间便斥退了伺候的小童。他这样的贵族公子哥儿哪里会挑鱼刺?那镊子拿在手中,三两下没将鱼刺寻出来,倒是将一块好好的鱼肉捣了个稀巴烂,和人家陌殇挑出鱼刺,鱼肉却完整无损的技术简直天上地下。
眼见鱼肉烂在碟中,莫鸿雪只觉面上无光,气得哼了一声,扔了手中作对的银制小镊子,镊子砸在碟子上,咣当一声响。
暮雪瞧过去,扬了下眉,心想这才是正常的贵族少爷嘛,事有反常则为妖,她想着又瞥向陌殇,却并不张口食用他送过来的鱼肉,反倒退后了一些,认真地瞧着他,道:“我听说贵族妇人中有些空闺
寂寞,是极爱养三两个面首排解寂寞的。你这样,不会有女主人改明儿找上门来寻我算账吧?还是你瞧上了我这个主顾?我可要提前说清楚,我虽是刚和那青王解除了婚约,可却既不失落,也不难过,更不觉得寂寞,不需要养男宠招小倌儿,而且我就是一摄政王府不得宠的女儿,你也知道,我手头是没有银钱……唔……”
她这边话没说完,陌殇便黑了脸,将指一送便将夹着的那块鱼肉塞进了她的口中,这还不能解气,又夹起一块没处理的鱼肉二话不说也给她塞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