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越讨论越是激动,开始你一言我一语地商议细节之处,待景王拍案定板已是四更天,景老王爷沉声道:“此事就按计划安排,另外报仇事虽大,却大不过我整个景王府的未来,此次水患,皇上原本定夺令吴大人负责赈灾,岂料吴大人临时病倒,病势汹汹,若无意外,赈灾重任会落在阿茂头上。”
他说着瞧向君二老爷,道:“你嘱咐下阿茂,此次赈灾非同小可,差事办好了,那便救百姓于水火,稳江山于狂澜,留名青史,受皇上恩宠,不在话下,可若是办不好,那莫说是靖南侯府,连带着景王府,青王府也都要跟着受牵连,让阿茂务必警醒,万不可到了地方被贪官污吏们拉下泥沼!令他多多送信回京,本王要亲自督办。”
靖南侯蒋茂正是君二老爷的女婿,二房嫡孙女,君大姑娘已嫁过去十多年。听父亲如此郑重嘱咐,君二老爷不敢怠慢忙道:“儿子明日亲自到侯府去一趟。”
翌日,慕雪沉梦中觉出一丝不妥,睁开眼睛就见床边蹲着个身影,阳夏粉雕玉琢的少年俊面上挂满了失望和伤痛之色,一双黑琉璃般的眼睛里蕴满了晶莹的泪水,正控诉地瞪着自己。倘使寻常少年脸上挂着此等不合乎年纪的小孩表情,指不定多令人毛骨悚然,恶心厌恶,可阳夏长的实在太过漂亮,尚带着稚气的脸粉。嫩嫩的,这样嘟着嘴,抽着鼻
子,红着眼,当真是怎么瞧怎么萌态横生。
慕雪梦眼惺忪,瞧见阳夏这般泫然欲滴,眨了眨眼,睡意全无,忙抬手要给弟弟拭泪,谁知手刚抬起便有只胳膊从她背后探出,准确无误地握住了她伸出的手。慕雪一惊,回头望去,见陌殇坐在床里头一脸黑沉地正无比严肃和不悦地瞪着阳夏,她脑子半响才回忆起了昨夜的事来。
一时她有些惊讶于昨夜睡的安宁,竟然连早上阳夏进屋,看样子还和陌殇对峙半响,她都全然不知,睡的如此晕天暗地,简直就是绝无仅有之事!
此刻显然没多余的时间让她感叹此事,阳夏见陌殇抓了慕雪的手,而平日极疼自己的姐姐非但没反抗坏人,还满脸专注地瞧着大坏蛋,他顿时泪水滚落,抽抽搭搭地控诉道:“姐姐不让阳夏和姐姐睡觉却和这个大坏蛋睡觉,呜呜……”
慕雪被阳夏控诉,如何不知他这是为何伤心,阳夏粘人,不止一次想要晚上睡在这里,慕雪自然次次将他哄走,今日显然是他发现了陌殇,觉着受了委屈,觉着她这个姐姐骗了他。
见少年伤心至此,慕雪微急,谁知陌殇却抓着她的手不放,也跟着沉脸控诉,逼问道:“他每日都这么往你闺房中冲吗?!”
他说着还面色铁青地给暮雪拉了拉薄被,盖住了她略微散开,露出锁骨和一点肩头的上身,见清晨初醒,女人面上带着三分慵懒惺
忪,目光迷离,长发披散,媚态百生,想着眼前臭小子日日得见佳人此态,俊脸便更加阴沉了。
阳夏见慕雪不吭声,继续控诉,道:“姐姐骗我,姐姐明明说女的和男的不能睡在一起,会生娃娃的……可这大坏蛋就是男的,如今姐姐和他都睡了,姐姐肚子里一定有娃娃了,等生下娃娃来,姐姐就不能只疼阳夏一个了。呜呜,阳夏不要。”
陌殇听阳夏如此说,愕了一下脸上的阴沉却是一扫而空了,他忽勾起一抹笑意来目光晶亮盯着慕雪,那样子倒好像她肚中真有了他的孩子一样,慕雪被瞧的面上一红。
哪里想到平日哄阳夏的话,这孩子竟会此刻都给她抖露出来,还说出这等叫她面红耳赤的话来,她想解释,说自己肚子中没有什么孩子,可瞧着阳夏那伤心的模样,想到他听了自己平日都是哄骗他只怕小小心灵要更加受伤,慕雪便张了张嘴,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倒是陌殇瞧着她那难得的张口结舌模样而朗声一笑,从床内一跃而起,跳下床榻赤脚将跌坐在床边哭的阳夏拽起来,提至窗边冲他耳语了起来。
慕雪就见他嘴巴动了两下,也不知说了什么,阳夏脸上泪珠便是一滞,瞪着水汪汪的眼睛瞧着陌殇,陌殇又说了两句,阳夏眼睛中闪过害怕和惊吓之色来,陌殇再言两句,阳夏抬手将泪一擦,回头便冲慕雪道:“姐姐好
好休息,阳夏乖乖的,去找馨瑶姐姐玩。”
言罢,他竟是不再多缠慕雪,也不再哭闹,身影一闪跑了出去。
阳夏虽有异常人,但是性子却也极为执拗,闹将起来,也和个小混世魔王一般,见陌殇不过几句话阳夏便乖乖走了,慕雪有些傻眼,倒好奇起他说了些什么了。
陌殇一坐回床边,慕雪便不耻下问,却闻陌殇挑眉,诧道:“阳夏很懂事的,我不过晓之以理,令他知道我是大夫要照顾你,他便懂事地不愿再打搅你养病。”
慕雪狐疑地盯着陌殇,道:“是吗?先前我明明也绕之以理过,怎么不见阳夏听话?”
陌殇却沉吟一声,无比认真地道:“我武功高,小孩子都崇拜英雄的,更听我的话也不足为奇。”
一楼花厅中,阳夏闷闷不乐地找到馨瑶,馨瑶见他大早上便红着眼睛,不由道:“不是去楼上寻你慕雪姐姐了吗,这是怎么了。”
阳夏没精打采地往座位上一窝,却道:“以后我都不上二楼去了。”
馨瑶闻言一诧,仔细瞧了眼他,道:“怎么了这是?”
阳夏心里不舒服,却嘟着嘴巴没吭声。心里想着,大坏蛋说的对,如今木已成舟,姐姐肚里已经有了大坏蛋的娃娃,他便不能再缠着姐姐打扰姐姐休息了,姐姐怀着娃娃身子是很虚弱的,若被他打搅,不能好好休息,将来生娃娃的时候就很危险。前两日他还听院子里扫洒的嬷
嬷说哪家哪家的媳妇生娃子死了,一尸两命,好吓人,他不能那么不懂事,再打搅姐姐休息,一定要让姐姐养好身体平平安安生下娃子。
只要姐姐好好的,以后姐姐不只疼他一个也没关系,阳夏闷闷地如是想。
馨瑶见少年皱着脸不吭声,想着他就一小孩子,也不知又因什么小事闹性子呢,便摇头一笑,不再多问。
慕雪洗漱一番从净房中出来,天色才刚蒙蒙亮,她到了花厅,阳夏已跑去隔壁院子找风尘逸喂招,馨瑶奉上茶,道:“小姐,老爷的丧讯已发了下去,灵堂也都已安排好。”
慕雪点头,道:“这便将白幡什么挂起来吧,一会儿只怕各府祭奠的主子们便到了。”
馨瑶应是,又请示道:“吴管事,小姐可要现在便见他?”
慕雪扣着盖碗,抿了口茶,这才轻点了下头。片刻,吴管事被带了进来,他被看管了一夜,因是,面色苍白,人似也消瘦了两圈,瞧着比昨日年迈了岂止三五岁,哪里还有半点平日威风模样。
进了花厅,他也不敢抬头瞧慕雪一眼,恭恭敬敬地垂着头,跪在地上,险些五体投地将手中一个红木托盘呈给慕雪,道:“这是南宫府外库房的钥匙,另老爷书房下头藏着个小金库,钥匙也在这里。除此外,在通州和白城的两个南宫家别院中还都秘密建造了两个聚宝库,其间珍宝金银无数,那两串黄金小钥匙便是
庄子聚宝库的钥匙。这些都是老爷暗地里藏下的,南宫府明面上经营的田产,庄铺,生意那三本册子上都有记录,房契等小的也已经都寻了出来,昨夜已交给了馨瑶姑娘。老爷每年在富通钱庄还都存有一大笔银子,可这些银子只凭老爷的手谕才可提取,不过如今老爷死了,公主是老爷唯一的嫡女,按律这些银子也该转到公主的名下,由公主任意支配。”
吴管家很清楚,连南宫宸皓都被眼前女子随意捏死,南宫宸皓留下的这些财产他不可能私自吞下,更何况他如今更该担心的是身家性命的问题,保命要紧,故而为求将功补过,他不敢有半点隐瞒,将知道的都尽心尽力地说了出来。
见慕雪听了这些竟还不动声色,吴管事额头冷汗直掉,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又道:“这南宫府,老爷的房间下头有一条密道,通到哪里,小的也不大清楚,只老爷一人下去过。还有就是,老爷当官多年虽只是一代的富贵,但也效仿百年望族组建了一支暗卫队伍,这托盘上的紫玉小笛便是召集暗卫的信物。”
慕雪见吴管事说完了,放在扶手上的指尖才轻轻叩了两下,扬了扬柳眉。都说狡兔三窟,倒真不为过,南宫宸皓不过做了不到二十年的官,便东一个藏宝库,西一个的,在府中更是建了密道,可见平日有多贪婪成性。
南宫府内宅的库房暮雪早已接
手,馨瑶梳理了多日才将账目等弄清楚,内库财力已是不容小觑,而外库房是南宫宸皓的私库,金银宝物只会更多,更别提他不敢放在府中,设在通州两处的聚宝库了。看来这回自己是发大财了,有了这份实力,要发展势力轻而易举。
她心情愉悦起来,难得地瞧向吴管事的目光也温和起来,道:“吴管事辛苦了,老爷遇难,如今正逢夏日,最多停灵三日也该运送尸体回老家入葬,彼时本公主会亲自扶灵南下,吴管事跟了摄政王一辈子,一直深受信任,回去收拾下,便携带家眷一起扶灵回乡,以后就都留在家乡为老爷守墓吧,本公主平日不在,逢年过节也替本公主尽尽心烧些纸钱,拔拔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