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他和同龄的人又不一样,同龄的人大多已经成亲生子,孩子都已经迈入书院,与萧悦平同处一个学堂。
而他不在朝为官,没有政事可谈,也并未成亲,没有话头可起——总不能让别人同他一个孤家寡人讨论孩子的养育心得吧。
萧悦平总是为这个舅舅操心,她每每见他一次,就觉得窒息。
上一次是赤足在园子里走了许久,最后还跑到后院的荷花池边去,美名其曰洗脚。
她真担心她那一池子鱼。
兰卿蘅从树上伸出腿,迈在墙上,露出他一双赤足,脚踝上两颗显眼的并列着的小痣。
他虽然方才动作慢悠悠的,但是这时候动作却非常轻快,借着力道一下子就到了墙这边来。
萧悦平看着他一双赤足踩在院子里的鹅卵石铺就的石头路上,忍不住悄悄龇牙咧嘴:“小舅舅,你鞋呢?”
天哪!不会又要占用她的荷花池,糟蹋她的鱼吧?
“没事,在墙那边——我方才去见了你娘亲,现在来看看你。”兰卿蘅率先走到路上,不管不顾园中硌脚的路。
萧悦平正思忖着他的来意,就听见他再次开口了:“诶,我前几日开了一家珠宝斋,这几日已经开始经营,你什么时候去看看?我挑选几件送给你。”
这她可不敢要。
兰卿蘅做事想一出是一出,作为他的外甥女,虽然不能说十足地了解他,但是对于他开铺子这件事情已经看淡了。
仅有一刻钟热情的人,不能太指望着。
只是他高兴就好。
弹琴
兰卿蘅赤足踏过花园中的鹅卵石路,他一袭白衣,却偏偏罩上了一件黑色的纱制外裳。
他头上并未带上发冠,反而是用一支简单的木簪随意挽着发,墨发披肩,已经隐隐及背,洒脱逍遥,带着几分隐逸的姿态,如同这花园中的一朵玉兰一般。
萧悦平低头看看自己今日低调平常的鹅黄色常服,虽然普通平凡但是衣履皆整——无论如何,她也做不到像小舅舅这般视若无人赤足漫步。
兰卿蘅姿态清雅,但是他说起话来就没有他的姿容那般美妙了。
絮絮叨叨的语气加上不着调的内容,实在是让人露不出什么好脸色来对待。
“小悦儿,你这花园里的花开得真不错啊……”兰卿蘅说话的同时,手上已经辣手摧花采撷下一枝粉白月季。
这种品类的月季花杆儿粗大笔直,又带有韧劲儿,他摘下来的时候发出清脆的响声,月季带着不短的花杆,还有两片齿状的绿叶。
萧悦平看得心疼,这花园里的花蔓蔓日茂、发荣滋长,府中人也会裁剪几枝装饰厅堂,但是她们都是挑选着精细地剪去,没有像她小舅舅这般单手摧花的。
但到底只是一朵花,她也没有说什么。脸上挂着勉强的笑,似乎是有点说不出什么话的尬笑。
兰卿蘅在外面拿着资产置办产业,且不说盈利如何,但只见一家开一家闭,摧的商铺多得去了,遑论这朵花,别将园子里的全部薅去就行。
她在这边默默跟着,观察这个一月未见的小舅舅。
兰卿蘅取下木簪,一头的墨发散落肩头,他用手揽着,借着月季的花枝又重新挽了头发,粉白的月季开在他头上,映衬着他白皙的面旁,显出清俊隽雅来。
偏偏他嘴上又闲不下来,回头反问:“我这样你瞧着如何?”
兰卿蘅生得俊朗,面白唇红,眉目带着几分散漫倨傲,但是只唇角沾染几分笑意,就又显得谦和起来。
若是旁人这副姿态带着朵艳丽娇嫩的月季站在她面前,她怎么也得夸上一句香草美人、典则俊雅,但是小舅舅这副旁若无人的模样实在让她难以评价出口。
于是,只能艰难开口,声音发涩:“……好看。”
兰卿蘅不在意别人的评价,萧悦平话音还未落地,他就已经转过身去,手抚摸着一路及腰高的花草走向长廊。
他似乎只是给了萧悦平在他絮絮叨叨的话中,偶尔的一点参与感而已。
兰卿蘅话可真不少,从最开始的琴音说到自己练琴的经历,从这满园子的月季说到野郊的桃花,最后又问起她的学业,这才终于像了几分寻常的长辈模样。
“还行,书院里夫子们讲授的已经复习过,大概没有什么疑难之处。”
这句话的意思就是夫子讲授的已经懂了,也没有什么疑难之处可以和他交流。
萧悦平也知道自己的回答有一些敷衍,若是陛下和皇祖母问起,她的回答自然不是这般简单,自然得多交流讨论一番。
只是小舅舅实在是吃喝精通,念书这种事情,好像向来不是他的长项?
兰卿蘅果然不关注这些事情,萧悦平说话时,他已经走到长廊台阶上方的瑶琴放置的地方,弯腰拨动了琴弦,琴弦发出振动的声响,不断颤动着。
他似乎动了些兴趣,绕过去在凳子上坐着。
凳子是丫鬟们从书房里搬出来的,是萧悦平的专属凳子,符合她少女的身量,她快至豆蔻年华,凳子是前年就置办的,她现在用起来已经有些矮了。
兰卿蘅坐下去的时候,一双修长的腿无处安放似的,不从琴桌下面伸出,反而四仰八叉地叉开。他手试探着拨弄琴弦,从这手指的僵硬程度就能够看出来他琴艺的生疏,
萧悦平心里叹气。
这么“不雅”的动作私下里做做就算了,但是小舅舅这般没有仪态,实在令她操心。
她又是个晚辈,只能闭嘴。
谈起辈分这个问题,她也是有诸多的无奈,现在这京城中与她超不多岁数的女娘们、儿郎们都是在书院中用心读书的状态,没有太多的忧虑,没有人像她这般操心太多得事情,倒是显得更有几分纯真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