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甫一踏进府中,娘亲安绣岚就走过来,身边的知渊也退下。
安绣岚鼻子极其灵敏,他一进大门,就闻见他身上的菜香。
谢云峥这个年纪,生活方式最是简单,熏香也不爱,香囊也不戴,身上沾染上其他气味极其明显。
“今日陈管家说你去了福记楼?”安绣岚有些好奇地问道。
有了谢云昭在前,她对于谢云峥管束得也不是很严格,去哪里赴宴吃饭说一声便是。
况且谢云峥本身也是极其“规矩”的孩子,从未让她操心,这一年里上了书院,成长更是迅速,说话做事有了小大人的模样。
“是萧侍中萧大人设的宴,只邀请了几位友人,我是沾了文安王世子的光,去看看……对了,他们还提到了姐姐。”谢云峥在外面时像个小大人,但是到了母亲跟前,又多了几分孩子模样。
安绣岚好奇心起:“哦?说起了你姐姐——可有说了什么?”
这件事既不是秘密,也不是坏事,谢云峥就将事情原原本本说出来。
最后一言总结:“他们说姐姐是个好将军。”
两个人说话间迈进大厅,安绣岚眉眼中带着温柔,笑道:“是呀,你姐姐是个好将军。”
她的云昭,自小就聪明毓秀、出类拔萃。
现在做了将军,更是为国为民、保家卫国的好将军。
第十二梦
穆德二十五年,正月十九日,雪初化,天寒。
元宵节的欢乐气氛散去,京中显出几分清冷萧瑟来,分明那高高挂起的红灯笼都还亮眼着,但是街头巡逻的捕快腰间配着长剑频繁走过,也让人心情沉重几分。
随着皇宫内的消息秘密扩散,京城中也比起年前更多了几分压抑紧张。
皇帝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从最早的风声到现在已经有几年,但是今年的天气比起往年都要冷得多,京中不免多了几分猜测。
这半月来,天色阴沉,总是黑压压的一片。
皇帝身体不好,北地和西地的局势紧张,陈军也在暗中调遣,西地已经打过一次仗,北地戎军更是虎视眈眈,试图南下。
不仅是陈国,周边许多王朝都包藏祸心。
若是老皇帝驾崩,太子又年幼,皇子、王爷窥觎非望,朝中乱做一团,内忧外患。边境地带敌军恐怕会伺机而动,直驱而入,即使陈国兵力强盛也很难抵挡。
今日雪化,街面上的雪泥还未完全清除,谢云昭难得得闲,在安绣岚的屋内看她描花。
平日里府中的女红自有丫鬟婆子去做,安绣岚兴头上来的时候,就给谢沐承和谢云昭绣点荷包帕子。
谢云峥才几个月,虽然平日里有奶娘照顾,但是她自个儿到底刚出了月子不过几个月,还需要多多休息。绣花费眼,不能多做,但是平日里描描花样子还是可以的,也能解闷。
母女俩正描花谈心呢,就见外面来了人,府上大丫鬟鹊枝匆匆进来:“夫人,宫中来人了,祁公公在外面候着呢。”
谢云昭心头一紧,唰地一下站起来。
没有提前差人说一声,也没有任何预兆,来的人更是皇帝身边第二的祁公公,看来皇帝的身子……
安绣岚见状,面色也紧张起来,眼睛紧紧盯着她,口上无声问话。
谢云昭低头在她耳边嘱咐几句,又朝着身边的青鸢和白雀两人吩咐:“白雀,你随我入宫,青鸢,你去军中报告父亲,就说……”
她低声在青鸢耳边吩咐几句,随着白雀起身去换衣裳。
……
宫中的消息比起宫外散播要快得多,即使没有确切的消息,但是看着各个宫殿中进进出出的人、感受着与往日大不相同的氛围,就能够猜到大概。
白雀跟在谢云昭的身侧,什么也不敢问。
若是往日里,她定然会悄声问上几句,好歹心中有个数,但是今日实在匆忙,有祁公公在前,她也不敢随意开口。
只是早在府上的时候,谢云昭吩咐她与青鸢万事谨慎行事,不要着急紧张,以免忙中出错。
她跟着自家郡主,对于宫中的消息也了解许多,皇帝的身子反反复复,也许——就是今年的事儿了。
谢云昭眉头微微皱着,入宫前,她看见皇宫宫墙外围增加的禁军,比起往日更加多了些压迫感,心中也悬起来。
祁公公引着她们入了乾安宫中,等候在偏殿内。
“安和郡主就在此等候吧,陛下正在正殿内忙着呢,等到了郡主,咱家再来请郡主。”
谢云昭点头,眉间稍稍舒展:“那就有劳公公了。”
事情至此,她心中也有数了,安慰着自己——早晚会有这么一天的。
她还未迈入宫门就猜到大半,现在更是从皇宫各处都能够看出皇后应该已经做好了打算。
她虽然与陛下皇后亲近,但是在这种时刻也帮不上什么忙,也许还不如她父亲带领谢家军的万分之一。
谢沐承应该更早一些收到消息,只是青鸢前去告知她的消息,也希望他能够放心一些。
这样的时刻她在心中早已演绎过千百次,今日里进了宫,心中本来还算是平静,只是在偏殿中坐下,却又心跳如狂,心弦被那偏殿的大门所牵制。
那个现在在正殿中的男人,做了陈国二十多年的皇帝,也许就要离去。
他在位这么多年,功绩卓着,也算是一位贤能的君王。
他是看着她长大的,也曾经教授给她许许多多的道理,在她的策论和未来事业上留下不小的一笔……
谢云昭心突然有些乱,若是抛开感情来说,皇帝驾崩前必然会留下几封遗诏,给予她青云途第一块基石。但是,情感那能够是这般容易抛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