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感觉到这个人内心的,似乎坚硬如石,没有同情心,面对残忍杀戮时,毫无波澜;可想到一些人时,他又转瞬间变得缠绵,时光觉得他这副躯壳应该是十分痛苦的,因为他的额头已经出了一层冷汗,他的内心更加痛苦,他想起了曾经辜负过的好人,陷入了无穷尽的自责和追悔中,当他自责时,身体上的痛苦却消解了大半,原来痛苦也是有限的。
他见到了褚嬴,褚嬴看起来离奇的淡漠,甚至目空一切,这和时光记忆里的印象是截然不同的,这时一个错乱如梦境的世界,时光好像已经接受了这个设定。
他死了,神奇的是,没有人知道,他死了,却还知道些什么,他知道有人为他梳洗,入殓,然后在僻静的山上下葬,并非他没有死透,当他死的那一刻,他确切的知道他一定是死了,因为他感觉不到一丝的痛苦,肉体上的,甚至精神上的,什么久病引起的全身酸痛,五内俱焚,什么忏悔的泪水引起的头晕头痛,肝肠寸断,恶心想吐的感觉都没有了。这副躯体什么姿势,是冷是热,他都感觉不到了,他死了。人死了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可他还知道他死了。
随着时间流逝,他掉入了另一个世界,一个纷纭争斗的世界,他融入了每一局棋内,没有人现棋局中有一个意识的存在,那意识十分单薄,也十分雄厚,他单薄的沉睡在那雄浑的棋局中,浑然一体,不分你我,他是活的,也是死的。
那两颗棋子,在遇到同为灵物的千年棋盘时,如伯牙遇到子期,须臾间,已较量了千万局,不过是一点释放,抒数百年的寂寥。其实,哪里还有什么棋局,不过是棋子的一场幻局罢了,一梦醒来,仍旧是寂寥。
那寂寥感染了棋神,也感染了棋神的知己。
时光一言不,他被褚嬴拖着离开阁楼,这是一种奇怪的感觉,时光全程都知道,可意识也全然不在自己身上,他机械僵硬的跟着褚嬴出了院子,原路返回,一步也没有出错,褚嬴跟他说了几句话,他都没有回答。
褚嬴看他呆呆的沉思状,问道:“吓傻了?”
时光仍旧没有回答他,只是呆愣愣的看了一眼褚嬴,褚嬴顿时心头一紧,就是这个眼神,褚嬴赶紧晃动时光的身体,喊道:“时光,你中邪了!”褚嬴是能与时光心灵相通的,但他此刻凝神静气,也感觉不到时光的心理活动,只感觉那方寸之间澄明清净,什么都没有想,寂静的像一潭死水。
时光能听到,还缓缓的摇了摇头,好像十分疲倦似的,然后眼皮子一沉,身子缓缓的跌了下去,褚嬴眼疾手快的搂住他,只看他额头开始冒汗,身上也是滚烫的,褚嬴道:“不会是烧了吧!刚他还喊冷呢,我怎么没注意呢!哎呀,怎么办,赶紧送医院吧!”
他赶紧到大路上叫了辆出租车,在车上还不停的碎碎念道:“希望问题不大,不会影响明天的比赛。早不病晚不病,怎么这会儿烧了呢!哎呀,不会是你妈妈传染的吧!早知道等你比赛完再回来了!”他只是一味的胡思乱想,哪里还能想到,如果是传染病,不可能作这么快。
“这里是体坛快讯,现在为您播报一则新闻,经过两轮的较量,本届秋兰杯八强棋手已经诞生,他们分别是中国棋手方旭,杨科,谢煜,周荃,俞亮,时光,以及韩国棋手曹明勋,李镐石,八强战将于明天进行,值得一提的是,中国棋手方旭九段将于明日对战韩国老将曹明勋九段,方旭能否赢得围棋生涯中的第一枚世界冠军,关键成败,也许就在明日一局,广大棋迷可以敬请期待。另外,围棋界新生力量,今年新晋北斗杯冠军,被称为双子星的俞亮和时光也将会在明天进行次的公开对决······”
车内的广播放着体坛新闻,褚嬴听到这里,推了推时光道:“你怎么没跟我说,你明天要跟小亮比赛!”
时光的脑袋在褚嬴的怀里动了动,刘海被汗水浸湿了,一绺一绺的贴在额头上,连带褚嬴的衬衫也潮了。
广播里继续播报,“明日的秋兰杯八强将会在围达网同步直播,无法亲临赛场的朋友,也可以通过网络及时了解比赛实况。”
褚嬴晃了晃时光道:“小光,你怎么还不醒啊!”他忽然感觉一个潮湿的手抓住了自己,喜道,“你醒啦?”
时光疲倦的睁开眼,好像做了一场很久的梦,醒来颇有恍如隔世之感,他迟钝的坐起身来,还依稀记得晕倒之前的事,褚嬴看时光的眼神总算不直了,松了口气问道:“小光,好点了吗?”
时光望着褚嬴,终于开始慢慢清醒了,心里莫名的激动,却激动不起来,不伤心,却眼眶冒了泪,看着褚嬴,还痴痴的笑着。
褚嬴觉得惊悚万分,拍了拍时光的脸道:“时光,你不会是烧傻了吧?”
时光觉自己在车上,问道:“这是要去哪儿?”
“医院,你刚刚烧晕倒了,吓死我了!”
“医院?!”时光顿时清醒了,“不去,不去,司机师傅,停车!”
“还是去看看吧,也好放心!”
时光想多半要打针,铁了心是不会去的,他鼓足了力气道:“停车,我闷的慌,我要下去走走!”
两人在马路上,时光脚下像踩着棉花似的,一走三晃,声音也有三分迷糊道:“褚嬴,我刚刚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我梦见我回南梁了,好像还变成了一个王爷!”
褚嬴问道:“王爷,哪个王爷?”
时光百无聊赖,略一思索道:“不知道,也没人叫他名字,都叫他公子,王爷啥的!”
褚嬴似想到了什么,但不确定,又道:“你给我讲讲,你梦到了什么事!”
“都是破碎的片段,我哪能记得清楚,就感觉他一会儿在富丽的王府,穿的锦袍官服,风光的很,一会儿又到了破败的荒村野店,潦倒的像个乞丐。梦里还有你呢,那个王爷好像谁都看不起,但对你却特别崇敬!”他走到一个梧桐树下,便不想走了。
褚嬴心里已经猜到七八成了,再想想刚才那个眼神,多半便是萧综了,难道他真的像释法鸾所说,灵魂没有消失吗?可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哎呀,释法鸾说,他可能会附身到人的身上,一想到这里,褚嬴后怕极了,他一言不的跟在时光后面,好像是在思考,其实是想听一听时光的内心活动,但并没有现什么异常。
褚嬴道:“他是不病死在了一座破庙里?”
时光奇怪道:“你怎么知道?我记得他就是死在一座破庙里,而且他死之前,一直拿着一副棋子·····”他忽然间想起梦里关于棋子的部分,抬起手里的折扇道,“就是五蕴子啊!对,那是个冬天,很冷!好像······”时光感觉还有什么重要的事,就是忽然间又想不起来了。
褚嬴已经确信了自己的猜想,他不知道怎么跟时光说,时光会不会怕?萧综和时光之间,难道有某种关联吗?他沉思着,听时光又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褚嬴不会撒谎,只是简单道:“因为,那都是真的,不是梦!”
时光道:“你跟我开玩笑吗?”
褚嬴道:“你看我像开玩笑吗,那些事,就像记忆一样,被保存在棋子里了,有缘的人都能看到,大概,你也是有缘人吧!”他笑了笑道,“其实我也经常看到!”
“如果这样的话,那里面的事都是真实生过的,那也就是说······”时光忽然间想到了忘掉的是什么了,正视着褚嬴道,“你不是人?”
“你害怕?”
“我本来就没把你当人!”
褚嬴说话就要开骂了,时光连忙解释道:“我是把你当棋神!说不定你真的是神仙下凡,渡劫来了呢!”
“算了吧,我根本不相信那一套!”褚嬴忽然心虚的低头玩弄着扇子道,“就算是真的,我也不想做神仙!”他并没有真的相信或者不信,信不信,他心里的答案都是一样的,他希望陪着小光,也小光陪着他。
时光思绪纷飞,又懒懒的吐了一口气。褚嬴看他心事重重的模样,问道:“怎么了!”
“心里难受!如果那是假的,我还觉得没怎么样,如果是真的,那你吃了多少苦啊!”他用心疼自家孩子一样的老父眼神,看着褚嬴。
褚嬴道:“吃苦?”褚嬴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他不喜欢没有小光的日子,但只是不喜欢,他是曾经经历过一些磨难,但性情又是听天由命的,从来没有抱怨过生命之苦,也不认为那些感觉是苦的,只是有些郁郁罢了,那便是苦吗?他这一生几千年,有过什么铭刻于心的酸甜苦辣吗?有的话,也是时光留给他的!没有了时光,好像连苦都没有了!想到这儿又不耻下问道,“苦是痛苦吗?”
时光不知他何来此问,褚嬴又道:“我痛过,好像没苦过!什么是苦?”
“苦······”这种人生感受问题,他一个未成年人,似乎也不知从何说起,时光道,“苦应该是我妈让我吃一口苦瓜,不能吐出来的感觉吧!或者······”或者是褚嬴走后的每一天,每一天想他的时候,都觉得多多少少有些苦涩。这么肉麻的话,时光说不出口,终究没有说出来。
褚嬴摇摇头道:“你那肯定不是苦,宋诗有云,少年不识愁滋味,你才多大,肯定也不知道。”
时光痴痴一笑道:“那你还问我!你该问你自己啊,老头中的老老头!”
褚嬴夺了时光的扇子就要打他,时光一下子精神了,拔腿就跑,边跑边笑道:“我忘了,你现在能动手打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