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光从来不跟我生气!”
“你说这话亏不亏心,他生起气来,都能把你赶走了!”
褚嬴老实交代道:“就一次!”
“平时也是他惹你生气,你惯着他呢!你又没惯我,我当然要生气!”
褚嬴忍不住笑道:“可你干什么学他!”
“你希望我学他,我是你造出来的,你想我学谁,我就学谁!”
“你为什么不出来说话,这样说话太别扭了!”
画中人道:“生气了,不想见你!你早点睡,熬个熊猫眼影响您褚大人的形象!”
“反正都这个点儿了,睡不着了!”
“唉!”画中人悠悠显形道,“真拿你没办法,谁让我对你好呢!怎么谢我!”
褚嬴笑道:“你要我怎么谢你?难不成给你烧香?”
画中人不屑一笑道:“我这条小命,靠你那点儿血维持呢!我也不好意思跟你说!但是我为了自己,也为了褚大人您,这个还是要交代一下的!”
“小光没你这么娇气!”
画中人振振有词道:“唉,他也怕死的。我呢只能尽量不惹你生气,你要是受不了,咱俩一拍两散!反正不是我想你,是你想他!”
未经几日,徐州忽然生了一众叛民造反,肆虐抢掠,褚嬴的别院也未能幸免。随后王复率两千兵马平定镇压,但明舒山房已毁,褚嬴也被乱民打伤,右臂上,雪白衣袖上渗着殷红的血迹,但他不惋惜自己,却对着被毁的画像垂泪。
王复捉住这些叛民,一审之下,才知这叛民中还有一半是徐州的百姓,更是气愤呵斥道:“你们抢别处也罢了,楚先生的家也抢,忘了他施恩于你们的时候了吗?”
那些徐州百姓便开始求饶,吐诉冤情,他们大多是因为常年战乱,税赋徭役不堪重负,缺少吃穿,才出此下策,抢明舒山房,也是受人驱使,无奈为之。
王复从军几年,身上多了些杀伐果断的暴戾,眼看着褚嬴的院落被糟践的一片狼藉,褚嬴也受了伤,一怒之下他便要将这些叛民全部斩。
褚嬴却拖着受伤的身体,前来阻拦,王复道:“先生,这些流民放出去,也是祸害别处,不如杀了干净。”
“你口口声声说记着我的恩惠,到头来,记得的不是我的话,而是今日得来的官位,若不是你能有今日的地位,你也不会感恩于我。”
王复道:“先生冤枉我了,陪侍先生的两年,王复受用终身,无论王复身在何处,贵贱贫富,怎敢或忘先生的教诲!”
“那你可记得我告诉过你,人命没有贵贱!你怎可因为他们是流民,就轻贱他们的性命。”
“先生胸怀宽大,可他们却恩将仇报,别人也罢了,这个带头的家伙,毁谤先生,其心可诛,杀一百遍,也难消我心头恨。”
“他毁谤我什么?”
“先生还是不要听这种人的胡言乱语,脏了耳朵。”
石兰看着满院被踩踏的奇花异草,抹着眼泪道:“师父,我认得这个人,他来过咱们棋馆,他想在咱们棋馆做工,师父说他没有下棋的根基,就没要他,兴许这件事让他怀恨在心了。”
那人果然冷冷一笑道:“没错,就是我,你们还说什么人命没有贵贱,好像再没有比你们慈善的人了,到头来还不是嫌贫爱富,有钱人只帮有钱人,我们饿的没饭吃,你却能住的如此舒服,好名好利,什么好事都让你们占了,你们有钱的有钱,聪明的聪明,就是看不起我们,嫌我们穷,嫌我们粗笨!我们一无是处,我们也要活,没有就抢!”
褚嬴听了那人的话,却无法反驳,那人说的有一条是不错的,褚嬴一见这人并没有看不起,可他会不由自主的嫌他太过愚笨,而不愿与之为伍,这原是他禀赋中藏着的死穴,他是棋手灵慧之气的化身,便不由自主的会靠拢人本性中灵慧,恒毅,纯真的部分,譬如选择小白龙,时光,就是本性驱使。可同时他又本能的疏离人性中愚蠢,投机,污浊的部分,他是无法控制自己不去躲避甚至厌弃那些人,哪怕在他性情最淡漠之时,也忍受不了。因此会遇到杨玄保,和这个叛民,无论他身在何处,他一定会招惹那些人,他不可能在人群中独善其身。
王复上去狠狠踹了他一脚道:“幸而没收你这狼心狗肺的势利东西,我看你也不过是想进去镀层金出来好混饭,我们先生明眼人,自然看不上你这种渣滓。如今国难当头,你有手有脚,不思以身报国,却在此为非作歹,欺压良善,实在是死不足惜!”王复指着其余的叛民道,“你们也没有好到哪里去,随意就被别人牵着鼻子走。”
褚嬴落寞道:“不是他们坏,是这个世道不好!放了他们吧,都是可怜人!”他说完这句话,只觉心头堵的难受,进而眼前一阵晕眩,再强撑不住,扶着石兰回屋去了。
卧室内也是一片狼藉,褚嬴对着破损的画卷,道:“小光啊,人活着怎么就这么难呢!可是你看看外面的人,比我还苦,还难!”他好像遇到了极大难处,心口一阵剧痛,随即哇的吐出一大口鲜血来,石兰见了吓的魂不附体道:“师父,你怎么了?”
“没事,吐了口血反倒轻松了!”可是随即就眼前一黑,不省人事了。
褚嬴的卧房经过灾后重建,可以住人了,可到了夜里,那画中人没有再来。